常委们会前私下交换意见，也很正常。


    一方面是统一思想，避免会上意见不同，互相“打架”。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拉山头，试探对方观点，方便站队，避免被孤立。


    张荣光说道：“还能有什么意见？这事是江书记提出来的，他是班长，我们还能反对？”


    邱潮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张荣光又说道：“而且，铁山县那个白云裳，就是个绣花枕头，也不知道傍上了哪个大领导，靠着年轻美貌上位，才上任几个月就把铁山搞得稀巴烂，人心惶惶，就应该换掉……”


    “嘘！慎言！”


    邱潮连忙用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俩偷着说什么悄悄话呢，是谁傍上了大领导？”


    正在这时，市长唐忠武走了进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目光凝视着邱潮和张荣光两人，面带微笑，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张荣光脸色一僵，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


    这种谁谁傍上哪个大领导的话，可以私下当玩笑说说，但是在这种正式场合说，就是不讲政治。


    “市长，我和邱部长开个玩笑而已……”


    张荣光尴尬地说道。


    宣传部长范玉娇是常委班子里面的唯一女同志，就笑道：“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出来大家都乐乐？”


    张荣光更加尴尬，说道：“范部长，你就别起哄了。”


    这时，市委书记江洪波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正中位置坐下。


    他扫了一眼会场，市常委班子总共有11人，今天除了军分区司令员请假之外，剩下的十个常委都到齐了。


    “同志们，今天我召集大家召开常委会，要研究的议题只有一项，那就是讨论对铁山县委书记白云裳的处理决定。”


    江洪波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抬头目光凌厉地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制造出一种绝对权威的压迫感。


    “白云裳今年五月上任书记，短短三个多月内，可以说是把全县搞得鸡犬不宁，民怨沸腾，上到党员干部，下到普通群众，对他的意见非常之大。”


    “他违背民意，强行关停钼矿开采，导致全县财政收入锐减，举全县之力强行上马的产业集聚区，现在也只是一个空壳，现在连公务员的工资都发不下去，全县几乎瘫痪！”


    “就在几天前，全县七千多人的教师队伍集体围堵了县政府讨薪，她下令暴力弹压，抓了不少人，几乎酿成群体冲突事件。”


    “还有，铁山县的老干部，居然当街拦截我的专车，状告白云裳‘十大罪状’，揭发白云裳在铁山县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拉山头搞圈子，排除异己，打击报复……”


    “老干部的联名举报信，各位常委都传阅了吧？可以说是触目惊心！这样的干部怎么能当县委书记，主政一方？”


    “做不到造福一方，更不能为祸一方啊，所以综合以上情况，我建议：拿下白云裳，请求省委免除他的县委书记的职务，调离铁山县，另选贤能。”


    “各位常委，你们什么意见，都说说？”


    市委书记这一通发言，基本就等于定了调子，之所以要上常委会研究讨论，就是按程序走个过场。


    市委书记虽然不能直接免掉县委书记，但是市委常委会一旦形成了决议，省委一定会尊重市委的意见，把白云裳免职、调走。


    坐在江洪波右边的三把手——市委副书记刘怒涛第一个表态道：


    “铁山县老干部的这份材料，我认真看了，如果情况完全属实的话，这个白云裳的确能力不足，带不起队伍，抓不起建设，不适合一把手的位置。”


    刘怒涛的这个表态，没有把话直接说死，而是用了个模棱两可的“如果情况属实”，留了个回旋的余地。


    市委秘书长雷建军接着说道：


    “我完全赞同洪波书记的意见。”


    “白云裳年纪太轻，还不到三十岁，严重缺乏基层经验，她的胡乱决策，不但拖了铁山县发展的后腿，还让市里十分被动，长痛不如短痛，换掉是最明智的。”


    雷建军几乎就是江洪波的“影子”，只要书记定下的工作，无关对错，雷建军都完全赞同。


    组织部长杨思危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绕着打了一个太极，说道：


    “白云裳是省委挑选、派下来的，当初省委的想法，就是要派一个有活力、敢想、敢干，有创新精神的年轻干部主政，激活铁山县这一潭死水。我们罢免了她，是不是合适？”


    他抛出这个问题，不是真正在问合不合适的问题。


    而是在传递两层意思：第一，白云裳如此年轻，能直接当县委书记，省里背景肯定强大，第二，直接拿掉她，有悖于省委领导的意图。


    这些话不能明面说，只能意会。


    在座的能当上市委常委的，都是成精了的官场老油条，怎么不明白杨思危的意思？


    “敢想敢干，不是让她白云裳胡干蛮干！我们把真实情况反应上去，省委的领导一定会理解支持我们的。”


    “而且，我去过铁山县调研，最有发言权。”


    “白云裳跟一个叫做赵行健的乡党委书记谈恋爱，荒唐到什么程度呢？许多工作上的问题，甚至县委重大的项目、人事决定，都听赵行健的安排！赵行健说怎么做，她就这么做！”


    “白云裳在铁山县的胡作非为，一大半都是那个赵行健在背后指使、怂恿的，赵行健的罪恶比白云裳还严重，我建议把此人也一起撤职查办！”


    张荣光揣摩透了江洪波的心思，是铁了心要整治白云裳。


    他正好火上浇油，顺便给赵行健也“奏上一本”，公报私仇，彻底斩断他的仕途。


    坐在江洪波左边位置的唐忠武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张荣光心肠够歹毒的，居然想一箭双雕，把白云裳和赵行健都解决掉！


    他之所以没有急着发言，就是先静观其变，先看看其他常委们的意见，瞅准风向，分清敌我阵营，搞清楚哪些是江洪波的死党，哪些他可以团结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