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作品:《火焰流星

    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病床上严鸣齐唇色雪白,闭着眼仍然没有醒过来。


    夏乙蹙眉坐在床边,伸出手缓慢覆上严鸣齐的手背,他的手不再像从前那样温热,凉意顺着皮肤侵袭过来,凉的她眼眶一红。


    “鸣齐哥,对不起,你快点醒过来吧。”


    泪水汹涌挤出眼底,泪珠滑落的瞬间,她的手蓦地被床上人的手反握住。


    严鸣齐醒了,正微睁着眼虚弱地看着她。


    “你醒了鸣齐哥。”夏乙欣喜站起来,“你有没有哪不舒服?伤口疼不疼?你等着,我去叫医生给你看看。”


    她要去按床头铃,却发觉自己的手被严鸣齐握得更紧。


    严鸣齐摇摇头,张了张嘴,仍旧无法说话。


    夏乙在胡同和周衍通电话时,跑得太急散了个踉跄,手机没拿住弹了出去,她当时只能逃跑,没时间去捡。


    严鸣齐的手机则是在打斗的时候掉了,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两人的手机都丢了,没有手机就没法沟通。


    “鸣齐哥,你想说什么?”夏乙转头四处找纸笔,但这里是医院,病房里哪会备有纸笔这样的东西。


    严鸣齐把夏乙的手摊开,用指尖慢慢在她手心上写字。


    一划,两划,一个字,两个字。


    夏乙感受到,他在自己手心上写了两个字:


    “别哭。”


    她鼻子更酸,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都怪我不好......”


    她把脸扣在床上哭,把白色床单哭得显出来个人脸,严鸣齐用手指点了点床单,又指了指她的脸,故意做了个哭丧的鬼脸,把她给逗笑了。


    看到严鸣齐苍白干燥的嘴唇,她才想起来问:“鸣齐哥,想喝水吗?”


    严鸣齐点头。


    “那我去接一些温水来。”


    夏乙拎着水壶出去,路过斜对面王广住的病房,她看到原本守在里面的两个警察都出来站在了门口,便驻足透过长条玻璃往病房里瞧,就看到周衍正站在里面。


    门口的警官认识她,她拜托警官们帮忙看着点严鸣齐病房门,然后敲门进了王广的病房。


    “周衍哥。”


    周衍听到声音,侧身对她点了个头。


    “鸣齐怎么样了?”周衍问。


    夏乙:“刚刚已经醒了,看上去没什么事了。”


    周衍点头:“那就好,我正想一会过去看看他呢。”


    夏乙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王广,说:“他还没醒吗?”


    周衍:“说是一个小时前醒了,发现有警察就要跑,不过被我们看守的两个同事给按住了,后来他闹了一个小时累得又昏过去了。”


    夏乙目光冷若冰霜地看着床上的王广,恨不得把他的身体也用利刃划开,放血。


    “医生说他还得观察一个晚上,只能明天上午再带回所里了。”周衍抬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两部手机,递给夏乙,“这是我在胡同里捡到的,应该是你们的手机吧。”


    “是。”夏乙接过手机。


    她的滑盖手机屏幕碎了几道,滑动的地方也松动了。严鸣齐那部老年机耐摔,倒是没碎也没坏,就是没电了。


    “谢谢你,周衍哥。”夏乙道谢。


    周衍看着夏乙,微叹口气,道:“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莽撞了,你要调查啥,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一小姑娘这样做实在太危险。”


    要不是严鸣齐及时出现阻止,他也后脚赶到,那当时的夏乙会在胡同里经历什么,他都不敢想。


    夏乙低下头,小声道:“下次再也不会了。”


    看她自责的样子,周衍也不再说什么了。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夏乙晃了晃手里的暖水壶,和周衍说:“周衍哥,那我先去打水了。”


    周衍点头:“嗯,等会我过去看鸣齐。”


    夏乙离开后,周衍又看了眼病床上的王广,见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也准备离开顺便叫门外看守的同事进来。


    他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床上人开口说话了。


    “警官,你和夏乙认识?”


    王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周衍听见声,又走回床边。


    “这与你无关。”周衍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王广,“既然醒了,那就说说吧,熟食店那的地下赌场是谁组织开设的,是你还是你背后还有其他人。”


    “警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王广没有回答周衍的问话,而是一字一句说着让周衍觉得毫无兴趣的话。


    “少扯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立马老实交代,这样你还能少判个几天,少蹲几天的牢。”周衍厉道。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少蹲几天牢才想主动交代这个秘密的。”王广故作神秘表情,“是关于夏乙和严鸣齐的,这可是个大案,我看你们认识,你应该也很想听听吧。”


    关于夏乙的大案?


    周衍并不信他,但也好奇他会在这时候编出个什么样对夏乙不利的事。


    周衍坐下来,扬扬下巴,道:“说说看。”


    王广缩着嗓子,小声道:“夏乙不是严鸣齐的什么远房妹妹,她是被严鸣齐拐来的。”


    周衍听完瞳孔放大,双眼如鹰盯着王广。


    “这拐卖的案子要是破了,我是不是叫那什么——戴罪立功还是啥,是不是就能减刑了?”


    王广说完竟然笑了,周衍真怀疑他脑子是不是磕坏了,神志不清,磕成傻子了。


    夏乙在医院陪护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她花重金找了个经验十足的男护工照顾严鸣齐,自己回去打理网店的事。


    等周衍上午再次来医院时,病房里只有严鸣齐和男护工。


    今早,他已经根据之前那张画像确定了在赌场里抓的那个小眼睛就是冒充警察抢小灵通钱的人,小眼睛数罪并罚,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之后他想起昨晚王广说的那个秘密,鬼使神差的他就在办公室电脑前坐下,手放在鼠标上,开始在户籍系统里查夏乙的信息。


    结果是令他震惊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夏乙竟然是没有户籍的,他查了好几遍,都没有查到和夏乙有关的一丁点信息。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无”,全部都是空白的,她是个黑户。


    难道她从来没有办过身份证,也没采集过指纹吗?


    人口普查那么多次,这怎么可能漏掉呢。


    他又顺带手查了查严鸣齐的信息,严鸣齐父母早亡,还有个妹妹去年也死亡,他家就只剩他一个人。


    夏乙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至于多远,谁也不知道。


    所以周衍今天直接来找严鸣齐,就是为了问夏乙的身份。


    男护工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周衍和严鸣齐两人。


    周衍坐到床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黑笔递给严鸣齐。


    “鸣齐,我今天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他补了句,“是关于夏乙的。”


    听到关于夏乙,严鸣齐接本和笔的手顿了下。


    这举动被周衍捕捉,他更狐疑:“我想问,夏乙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严鸣齐下笔写道:【很远的亲戚,应该是上上辈的吧,具体我也算不明白。】


    “那这样的话,你们应该不熟,她怎么会来投奔你呢?”周衍继续逼问。


    【不知道,可能实在没别的亲戚了吧。】


    “她没有户口,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严鸣齐。“不知觉的,周衍开始叫严鸣齐的大名,开始把他当隐形的犯人来对待,“你实话告诉我,夏乙到底是从哪来的?你们真的是亲戚吗?她为什么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


    周衍连环的发问让严鸣齐窒息,手里的黑笔被他攥得快要折断,喉结不停在滚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她是不是你拐来的?”他迟迟不回话,周衍不得不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听到这,严鸣齐马上落笔:【不是。】


    “那你是他哥吗?”


    这次严鸣齐不愿落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当夏乙的哥哥,可是在周衍面前,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凌乱的一个字。


    周衍知道在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抬手要收回他手里的本子和笔。


    可本子却被严鸣齐捏在手里攥紧,周衍抢不过,松了手。


    笔在纸张上摩擦,发出沙沙声,严鸣齐写了很多很多,半晌,他才把本子又递给周衍看。


    【周警官,如果夏乙是被拐来的,如果她是被迫的,那她对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态度。我不知道是谁在无中生有,挑拨我们,故意跟你说了这些,夏乙确实没有身份证,她只是还没有去办而已,你知道的,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就算没有身份她也不会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严鸣齐虽因为家庭缘故读完了初中就辍学,但后来妹妹上高中后的书他也跟着学了不少,他现在的文化水平并不只是停留在初中阶段,且虽说他今年也才二十岁,原也只是个收废品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人对事的经验和感悟也还停留在二十岁。


    他不是井底之蛙,只不过是在悄悄进步。


    现在有了夏乙,他更要快跑追上她的脚步。


    等周衍看完后,严鸣齐又把本子拿走,写了几行字。


    【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夏乙是随时都会离开这里的人,如果周警官你对她有别的心思,我希望你尽快收回去。】


    第一段话,周衍觉得严鸣齐说得有道理,如果夏乙是被拐来的,又怎么会把他当亲哥一样对待。


    至于第二段话,周衍就不明白了,并且他也没有意识到,他对夏乙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早已人尽皆知了。


    既然这样,他直截了当地问:“夏乙为什么随时会离开,她要去哪?”


    严鸣齐把本笔还给他,闭上眼不再回复他任何问题。


    周衍没办法,只好默默起身,叫严鸣齐好好养病,之后离开了病房。


    他今天确实有点鲁莽了,他太着急想知道夏乙的身份,关于夏乙的一切他都很好奇,他一直觉得他对夏乙的了解甚至不足百分之一,因为喜欢,因为急切,今天的他失了警察该有的缜密和稳重。


    ...


    下午,夏乙打车在去医院的路上时,接到了周衍打来的电话,电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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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衍说有要紧事,她只好让司机改道先去派出所。


    她赶到派出所,被周衍带到会议室。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衍实话实说,开门见山:“夏乙,我今天查了一下你和你哥的身份信息,发现户籍系统里没有你的信息,你之前是没办过身份证吗?”


    夏乙还以为周衍叫她来是因为王广那个地下赌场的事,没想到周衍是查了她的信息,怀疑她的身份,她没有准备,突然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我...我之前...”


    周衍那双炯眸一直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夏乙支吾道:“我之前...应该是没办过身份证,我也不记得了。”她皱起眉头,“我只记得鸣齐哥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记得我自己的名字,记得我家有电脑,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夏乙只能编出这样的谎话搪塞周衍,不然她咋说,说她死而复生,说她穿越,那不是脑子有病,这么说还不更惹麻烦。


    “你是失忆了吗?”周衍惊道。


    “应该是吧。”


    “别的真一点不记得了?”


    夏乙摇头。


    就装傻,一问三不知就对了。


    周衍低头一副若有所思,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没身份证,还失忆了,这怕不是父母去世,受了刺激吧?


    也不像啊,夏乙这么聪明,比正常人还正常,哪会受刺激。


    周衍真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两手紧握,眼睛水汪,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身上到底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衍哥,我这样还能补办身份证吗?”夏乙问。


    周衍想了想:“也可以办,不过你得拿户口本来,户主也得过来。”


    能办就行,夏乙放心了:“那我能不能过几天再办,这几天店里忙,我暂时还没空办这个。”


    “那就尽快吧,一周之内。”


    “好。”


    那家地下赌场其实是王光明和他年轻时在外结交的两个兄弟一同设立的,后来警察抓赌抓得狠,赌场效益不好,那两个合伙人就退出去干别的了。


    之后这家赌场就落到王光明一人手上,他没那么空闲时时刻刻都在那盯着,放在外人手里也不放心,他就叫不怎么中用但却也是亲生的儿子王广时不时去看着。


    原本赌场并不是在熟食店下面,为了防警察,他们是打一枪换一炮,一直在转移阵地,最后才到了熟食店,也在熟食店扎根最久。


    要不是因为王广和小眼睛的事,他们这次也还不一定会被发现。


    光明超市门口声势浩大停着两辆警车,又浩浩荡荡下来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将王光明给带走,一时间,白雾镇各家各户闲言碎语满天飞,几乎人人都在说这个事。


    父子均被捕,王光明老婆也郁郁寡欢,光明超市就此倒闭,凄凉至极。镇上其他商户和超市与他们截然相反,欢天喜地的都想买一挂鞭点在门口庆祝了。


    王广和王光明啷当入狱,一家子支离破碎,其实在镇上,他们一家早已然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只不过以前的王光明还没有倒台,人们只敢心里喊,面上还不敢喊打。


    镇上的人们不知在哪听说,是夏乙和严鸣齐帮助警方把新邻的地下赌场给掀了,也是因为他们,王光明和王广才间接被抓。


    从前众人的冷漠一时间变成了吹捧,原本收废品他们叫做肮脏没本事,现在收废品他们叫做高尚自立强。


    真是翻脸比翻书快一百倍。


    这里也总有真心对待他们的人,钱姨听说了这个事,马上打电话告诉女儿,说王广那坏心眼的小子被警察抓了,而且还是夏丫头帮警察抓的。


    孙钱美还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其实就在县里,且知道夏乙发生的所有事。


    她考虑了下,还是想在购物节之后再把自己帮夏乙做网店的事告诉妈妈,毕竟今晚零点购物节就来了,到时候肯定忙得要死,她实在没空现在就和妈妈解释这些天发生的事。


    电话里,孙钱美假装不知道,还说要打电话问问夏妹具体情况。


    夏乙从派出所离开,赶到医院,和严鸣齐说了自己来之前去派出所的事,严鸣齐也和她说了周衍上午也来问过这个事。


    两人都觉得,能跟周衍说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广。


    不过现在问题基本解决了,只要她补办了身份证,她就不再是黑户,之后去哪干什么也都方便了。


    “这也是好事,因祸得福。”夏乙是指王广挑拨的事。


    至于害严鸣齐受伤,对于夏乙来说,这还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事。


    想到这,她又有些自责,低着头不说话。


    严鸣齐伸手握着她的手,用大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直到现在,他还非常后怕,要是昨天他没有跳下车,没有发现夏乙,没有把王广打到昏迷。


    那夏乙会怎么样,她可能会死,即便不死,也会残。


    他庆幸自己没那么傻,在发觉夏乙的异常后果断就跳下车,现在看到夏乙好好地坐在他面前,他觉得世界还是那么的美好。


    她也依然那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