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思醒来，是在高铁上。


    她慌忙看了眼时间，确定只过去两分多钟，才松了一口气。


    匆忙赶到南京后，她见到了弥留之际的母亲。


    和副本0号世界线相似的是，她病得很憔悴，而她的现任丈夫把这场告别仪式搞成了各界名流的交流大会。


    镁光灯闪烁，问候与寒暄不绝于耳。


    对此，她母亲倒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看透的淡然。


    在顾不思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她却瞥向窗外被高楼切割的天空，神色淡淡：“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社会名声，而是选择留在你身边……”


    “离开了就是离开了，谈如果没意义。”顾不思轻笑了一声，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就像如果我没有这双阴阳眼、如果别人不会害怕我的‘不正常’……这些‘如果’都毫无价值。因为十几年的陌路，我跟你不再亲近，这也是冰冷的事实……这话很残忍，但您得接受。”


    顾不思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半跪在病床前，双眼通红，声音颤抖却清晰：“在您生命的最后，我不想骗您……我就是，非常非常恨您，也恨外公外婆，恨舅舅，恨我父亲！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在嫌我这双可怕的眼睛！”她指着自己的眼睛，那里没有诡异的光芒，只有不甘与委屈的泪水奔涌而出。


    床上的女人愣怔良久，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是啊……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当天夜里，在众多“亲朋好友”与媒体的环绕下，女人在睡梦中平静离去。次日，诸多媒体发布了讣告，感怀她的一生。


    在镜头面前，人们还是比较体面的，尽管有意避开顾不思，觉得她不祥，但还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坐一桌。


    葬礼结束，宾客散尽。


    顾不思独自站在墓园门口，晚风吹起她孝衣的衣角，带着彻骨的凉意。


    节哀……”秦望杉从一块墓碑后探出头，想安慰，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


    顾不思看向他，顿了顿，没头没尾地说：“说不定她也会变成鬼。”


    那样，这双阴阳眼就能看见了。可惜，她知道，大多数人死后，只会彻底消失，归于虚无。


    所有仪式结束后，顾不思买了去昆明的票，准备与王紫玉他们会合。


    途中，她正想联系王紫玉，问问副本内直播的相关事情，一条推送新闻弹了出来：


    【爆！云双毁容后首次接受采访！将于今天上午十点开启直播！】


    她随手点开评论区，高赞言论不堪入目：


    “养小鬼反噬了吧！”


    “毁容了正好，别再演美女了！”


    “直播卖惨？金主抛弃了急了是吧？”


    自从云双毁容的消息爆出来后，她直接被经纪公司解约了，之前定好的剧也换了新主演，其事业可谓是一落千丈，这种时候，被对家买黑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滑下去，仅有一两条微弱的为她辩解的声音。


    就在这时，附身于廉价木牌中的秦望杉语气骤变：“糟了！快阻止她开播！副本内容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顾不思瞬间了然：“游戏不允许玩家泄露信息？”


    对于这种限制，她并不觉得意外，很多证据都能证明《鬼屋online》至少在六年前就存在了，但一直都没有明确的受害者曝光出来，这代表什么，当然是代表这游戏拥有某种手段，让那些“泄密”的玩家总是被合理地处理掉。


    可想而知，云双如果真的在直播中透露游戏内容，那恐怕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望杉：“那……”


    顾不思依然冷静，操作手机的动作却不慢：“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先找王大师问问看。”


    她跟云双连朋友都算不上，在那次副本里也总是互相找茬，她特别不喜欢这个又胆小又没脑子的女明星，但有一件事，她心里很清楚。


    云双不是个坏人。


    一开始她发现云双背上有个小鬼，也有很多不怀好意的推测，名利场上确实有一些人靠着邪魔歪道大红大紫。


    可是那只小鬼从未反噬过云双，反而还在云双必死之时保下了她一条命。顾不思便彻底推翻了之前那些猜想。


    就在这时，打给王紫玉的电话通了。


    “云双的事……”


    她刚开口，便被对方打断。


    “我知道。她联系过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她说，就算死，也要曝光这个游戏。我……劝不住她。”


    顾不思怔住：“为什么？她这是图什么？”


    王紫玉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可能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反抗方式吧，无论是怎样的玩家，在这个游戏面前都一样渺小。”


    “呵，自杀式反抗，太蠢，她死在副本里算了，那样好歹还痛快些。”顾不思平静地说着，却下意识咬了一下后槽牙。


    大明星不会是反抗鬼屋游戏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王紫玉：“见面再聊吧。”她挂断电话。


    十点整。


    顾不思没想去看大明星的直播，却在其他乘客的手机听到了直播的声音。


    高铁车厢，总会有没素质的人外放。


    云双的声音带着哭腔，同时也很激动：


    “大家一定要警惕手机上莫名奇妙出现的【呲呲呲】，我的脸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呲呲呲】……”


    “怎么回事？信号问题？”有乘客疑惑。


    “这所谓的【呲呲呲】，他们非法囚禁、他们杀人！受害者不止是我一个，一定要彻查，彻查这件事！”


    “啊！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要发声！我要曝光【呲呲呲】……”


    直播间内，夹杂着云双的尖叫和她摔东西的发泄声。


    在她说到关键处时，直播信号瞬间被掐断，屏幕变成一片雪花，随后是平台官方的封禁公告。


    【悲！当红女星云双意外毁容后首次直播，疑因压力过大出现精神问题，直播暂停，现已扭送当地精神病院。】


    顾不思关掉直播。


    秦望杉语气低落：“她如果在现实中暴露玩家身份，这会有很多麻烦，现在被关进精神病院，倒也算安全。”


    顾不思思索片刻：“因为会被寻仇？”


    “嗯，会有的玩家为了自己过关顺利，就在现实中抢夺其他玩家的道具。”秦望杉解释道。


    顾不思眼前一亮：“哇塞，这真是个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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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


    “……”


    到达昆明，已是晚上，秦望杉悄悄变成实体状态。


    顾不思见到王紫玉是在约定的写字楼楼下，王紫玉坐在一辆小轿车里。


    “上来吧，路上聊。”


    顾不思走近，才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张六，既然都是副本里的熟人，那聊游戏里的事也没关系。


    “去哪儿？”她问。


    王紫玉：“去见我们的上级，他那里保存了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所有资料。”


    “对了，把云双待去精神病院，是我们做的，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


    顾不思上了车，秦望杉也不动声色占了个位置，并且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车子慢慢启动的同时，王紫玉继续开口：“你和张六经历的上一个副本，我查到之前大概三四年前，有人曾进过同样的副本，我们带你去了解一下我们的副本数据库，或许对离开游戏有帮助，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顾不思奇怪道：“你们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加入你们？毕竟我到现在都还没答应和你们组队。”


    王紫玉回头，瞥了眼秦望杉，笑道：“和你组队，能多带一名队友，很划算。”


    顾不思不置可否，摊开手：“答应给我的呢？”


    “也在我上级领导那里……”王紫玉顿了顿，道，“其实我们这个组织明面上的任务是寻宝，所以玄学人士比较多，我领导也算是这方面的专家。”


    秦望杉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你们是盗墓贼？”


    王紫玉连忙反驳：“当然不是！想到哪里去了？”


    张六补充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和鬼屋游戏关系很大。”


    顾不思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你们是官方组织的吧。”


    张六和王紫玉，一个有着非凡的身手，一个是玄学人士。顾不思虽然人不在玄学圈混，但有些消息还是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能人异士，为了社会的安定或者其他什么秘密任务，国家会招安一部分人并派遣任务，这并不奇怪。


    只是普通人接触不到罢了。


    王紫玉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找藏品只是个名头，我们会借着这个名头，往世界各地的鬼屋飞，有时候会有惊人的发现，比如说现实某一家鬼屋的游戏背景，正好能和鬼屋游戏副本里的背景对应起来。”


    “那找起来也挺不容易的。”顾不思笑了笑，“你们研究鬼屋游戏那么久，那知道……有玩家彻底脱离过这个游戏吗？”


    车子驶入夜色，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而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鸣。


    “到了。”张六沉稳的声音打破寂静。


    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公寓旁，王紫玉第一个下来，引着顾不思和秦望杉先上楼。


    上楼时，王紫玉问：“你想完全摆脱这个游戏吗？”


    顾不思嗤笑一声，双手举起脖子上挂的运动相机：“我为什么要摆脱游戏？游戏副本会奖励玩家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很喜欢鬼屋游戏。”


    王紫玉失笑：“如你所说，这就是没有玩家真正通关鬼屋游戏的最大原因。”


    虽然游戏惊险恐怖，但它会给胜利者想要的奖励。


    人啊，都是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