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溯同学……”远方似乎传来呼唤的声音，他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迟溯同学？”


    “迟溯同学，你还在听吗？”虚无缥缈的声音逐渐变得具体。


    “啊……我在听。”他终于反应过来，回答道。


    “迟溯，你这样可不行啊。老师知道，你自己生活不容易，但是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一向成绩好，这次也要保持下去……”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椅上，抿了一口热茶，絮絮叨叨的。


    迟溯在这个学校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异样。


    虽然学校以往也有很多监控，但从来不会让他有这么强烈的不适感。


    他在课上做了一个梦。


    有好多虫子朝着他扑过来。


    窸窸窣窣、细细碎碎。


    是无数只虫子向他爬过来，要吞噬他！


    那虫子好奇怪，


    身上长着好多只眼睛，肚子臃肿鼓大，像蜘蛛，却又不是蜘蛛。


    凑近他的时候，还会伸出寄生虫一样的触手。


    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也没法醒过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就这么竖在自己的前面。


    可是他走不过去。


    就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墙隔绝着他与现实。


    或许，应该说，他被困在一间360°全透明的房子里，和这些虫子一样，被困在这里。


    当他在一声声的呼唤声中醒来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好学生”，就算是在课堂里睡觉，也没有老师会管他。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朋友，甚至连熟人都没有，所有学生都疏远他。


    又或者，二者皆是。


    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叫醒了他，“迟同学，快醒醒吧，快放学了。你是不是累了？如果之前生病没好的话，更加应该好好保养好身体再来学校。”


    对了，时雨以姐姐的名义给他请了假，原因是是他回家的时候没带伞，淋了雨，发了高烧。


    老师们怎么会怀疑呢，他永远是那个省心省力的好学生，也是被忽视的那个人。


    迟溯回过神来。


    面对好学生时，教导主任总是和颜悦色的。


    这时候也不例外。


    “迟溯啊，”主任扶了扶眼镜，镜片之后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带着一种粘稠的感觉，就像湿冷的舌头舔过皮肤，“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马上就要考试了，现在可是关键时期，绝不能放松啊！”


    迟溯低着头，含糊地回应了一声，“老师我已经没事了，之后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他用余光环视一圈办公室，这里到处都是试卷、纸张还有书本，前几天下了大雨，办公室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发霉的气味。


    主任身上汗水味与刻意喷洒的香水味相结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没事就好啊！”主任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前，拍拍他的肩膀。


    手掌肥厚柔软，触感却让迟溯背后窜起一股寒意，仿佛有冷血动物爬过去。


    “最近学校要整顿自习纪律，尤其关心像你这样……需要额外关注的学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今天留校察看的名单上有你，过会到我办公室旁边的备用教室自习，我会亲自督促学生‘们’的学习。”


    迟溯抬起头，对上主任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快得像错觉。


    他的脑海里迅速想起一股排斥感和危险预警。


    “我……家里有事。”迟溯试图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


    “什么事能比学习重要？”主任笑容不变，是不容拒绝的压迫。


    看来教导主任不把他留下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师，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家里人，我怕我姐姐担心着急。”


    迟溯心里也没底。


    学校不允许携带手机来上学，即使是给学生提供的公共电话也会监控起来。


    “好，就在这里打，我把手机借给你。”主任将一部老式手机放在迟溯的手里，这部手机一边按下按键，一边还会发出提示音，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杂音。


    “喂，姐？是我，迟溯。”


    对面没有回答。


    “老师让我留在学校自习，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老师给我手机打给你，跟你招呼一声，省得你担心。”


    对面依旧没有回答，迟溯甚至开始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打通了。


    但是他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顶着主任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姐，还记得上次你被那个混混骚扰吗？下次别逞强了，有事就报警，别被他们占了便宜。”


    “咳咳咳。”


    迟溯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主任甩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催促他赶紧挂断。


    他只能说道：“姐，你要好好的，记得吃饭，我先挂了。”


    沉默了几秒之后，对面终于传来一声回应，“好，再见。”


    迟溯将手机还给主任。


    “迟溯真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孩子啊，快去自习吧。”


    放学之后，空荡荡的备用教室只剩下迟溯一个人。


    夕阳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一块块光斑，就像碎裂的生物块。


    主任还没来，那股霉味却越来越近。


    迟溯坐立不安，他可以确认，主任“留校察看”目标只有他一个人。


    既然是自习，那他上个厕所也不过分吧。


    他尝试推开备用教室的大门，却骤然发现，这门打不开了，是从外面锁上的！


    他重重地拍门，打不开，也无人注意。


    迟溯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这是最坏的情况。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流逝得似乎异常缓慢。


    天色渐暗，走廊外的灯坏了，死寂的黑暗从门缝下渗透进来。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熟人。


    他的喉咙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那是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立。


    “啪嗒，啪嗒……”


    门外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脚步声在教室的门口停下来，锁孔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迟溯没办法准确判断来者是谁，但他始终记得时雨的叮嘱：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镇静，想办法保全自己。敌人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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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怕的是你先自乱阵脚，然后放弃挣扎。”


    教室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教导主任那张满是脂肪的肥脸出现在门外，一只眼睛挤进缝隙，试图窥探教室里的情况。


    他不急着打开门，反正他也逃不出学校。


    他最喜欢慢慢逗弄这个“小玩意”了。


    “迟溯同学，等急了吧？”教导主任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不清，似乎含着一口老痰，“老师……来辅导你了。”


    见无人应答，他还以为迟溯躲了起来。


    他推开门，走进教室。


    主任的背后，居然拖着一条暗红色的触须。


    准确来说，是一条粘稠的，如同融化的蜡状触须残留物，黏液和水滴顺着触须滴落。


    触须缓缓缩回宽大的身后，但他身上的味道却愈来愈浓烈。


    主任一步步走近，眼中浑浊的黄色逐渐占据了整个眼球，张开的嘴里，牙齿变得尖细密集。


    “多好的……养料……”他，或者说“它”发出似人非人的呓语，“安静的……听话的……”


    迟溯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砰！


    教室后窗玻璃猛地碎裂，一道身影利落翻入教室，就如同从天而降的女骑士。


    时雨？


    她穿着深色便服，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得骇人。


    “是谁？真是大胆的虫子！”主任发出愤怒的嘶吼。


    时雨没有半分犹豫，将手里玻璃杯里盛放的液体猛地泼向对方的脸。


    那是她从化学库里顺来到硫酸。


    这所学校的安保措施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存放化学药剂的仓库就只有一把近乎于无的老式锁。


    “嗤——”


    剧烈的腐蚀声音响起，白烟冒出来，模糊的五官剧烈扭曲，主任发出更加尖锐的惨叫声。


    “快走！”时雨低喝一声，将惊魂未定的迟溯拉起来，冲向破碎的窗口。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竟然一把将迟溯托起，送了出去。


    两人刚刚跳出去，就听见背后的教室里传来东西倒塌和疯狂碰撞的巨响，当然还有刺耳的咆哮。


    但二人不敢回头，只是在夜幕下的校园里疯狂奔跑，专挑灯光昏暗、监控死角的角落。


    直到跑出校园，来到还有行人的街道，才能稍微喘口气。


    “你……”迟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雨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才终于放下心。


    “我闻到了，那个家伙身上的‘气味’不对。”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迟溯可以想象得到，她打破窗户时候的决绝。


    月光下，她的脸庞沉静、美丽，但也透着一丝未知的危险。


    “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迟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是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


    “我知道。”


    好吧，她承认，她看不得真情流露。


    她轻轻将迟溯拥进怀里，“幸好，我们还好好的，不是吗？”


    迟溯死死压住翻涌的情绪，想要拥抱，却不敢用力。


    “以后……不要这样一个人冒险了。”他低下脑袋，声音沙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