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封内容与众不同的邮件，顾承怀心知肚明唯一可能的发信人会是谁，却对这个邮箱后缀有些疑惑。


    众所周知，公司特有的邮箱地址由公司名称构成。


    ——而据他手上的资料显示，楚氏集团内似乎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员工。


    另一边，宁言若登出宁女士刚给她的旧邮箱后，合上了新买的笔记本。


    “阿若，来试试手机。”宁女士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宁言若挪步过去，见茶几上摆着一个崭新白色包装盒。


    宁女士正笑着坐在沙发上，身边是略板着脸的楚毅仁，楚庭皓则是坐在较远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玩手机。


    “庭皓，一会要教教妹妹怎么用手机哦。”宁芷晴温声道。


    楚庭皓却是略有不耐烦地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连包装盒都不会拆吗？笨死她算了。”


    “好好说话……”楚毅仁的说教刚开了个头就被宁芷晴按了下去。


    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语气：“说话不要那么冲，她毕竟没接触过这些。”


    楚庭皓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依旧自顾自地打着游戏：“那我也没见过水果的最新款，不会用。”


    “我没给你钱吗？”楚毅仁满脸疑惑，“你想要的话都能买三个了吧？”


    刺啦——


    宁言若撕开包装膜的声音将楚庭皓的那声冷哼掩盖了去。


    一时间，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


    宁言若此前没怎么接触过电子产品，宁女士平时在她面前使用智能手机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在她的认知里，对电话的印象还停留在老式座机拨号的阶段。


    她捣鼓了两下侧边的按钮，屏幕很快亮起。


    宁言若又掐灭屏幕，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三人投来的视线。


    楚毅仁率先反应过来。


    他掩饰性地咳了咳：“庭皓啊，去帮妹妹安装下学校要用到的那些软件。”


    楚庭皓此时也已重新低下头，闻言后略为嫌弃地开口：“手机对学习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给她买个平板。”


    楚毅仁淡淡回应：“那你明天开始上学也别给我带手机。”


    楚庭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张了张口，却被一旁不知从何冒出的电子女声抢了先。


    “请说。”


    三人的视线再次齐齐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投去，发现宁言若正在屏幕上乱戳。


    没能解决突然出现的声音，她下意识开口询问：“这是什么？”


    楚庭皓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再次被打断。


    “未识别到内容。如果您需要分析照片……”


    “能不能先把你那语音助手给关了。”


    被打断两次的楚庭皓最终吐出这样一句话。


    *


    次日，宁言若站在不那么熟悉的办公室前，怀中还抱着一个巨大的书包。


    昨晚她在晚些的时候收到了顾承怀的回信，说是等他第二天去办公室把从前用过的书都整理出来，急用的话可以先借给她。


    看着面前木料厚重的门，宁言若正思考着自己能否听见对方在她敲门后的回话，门忽地在她面前被拉开。


    班主任看到她后一副惊讶的模样：“宁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宁言若还没打好腹稿，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来找助教。”


    “小顾呀，他现在在哦。”班主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侧了侧身好让宁言若进门。


    身后的门被带上，只飘来班主任的后半句话。


    “不过找他可是要排队的哦。”


    面前的场景让宁言若不由得愣了愣。


    上次来时还只摆着一套茶具的白色办公桌此时已经稀稀拉拉堆了不少文件夹，顾承怀正坐在那把深灰色座椅上，身旁排起的队伍快将原本宽敞的办公室填满。


    大概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顾承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宁言若的出现。


    身旁这个问问题的男生叫什么名字来着？为什么一直在输出自己长篇大论又抓不到重点的课题？


    压下心底那股积压已久的烦躁，顾承怀在对方停顿的间隙开口：


    “同学，很高兴你愿意和我探讨课题，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我们稍后抽空详谈好吗？——后面还有很多需要我解答的同学。”


    几乎是话音刚落，宁言若就清晰地听见前方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顾学长真的好温柔！”“说话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


    谈笑间，宁言若又随着队伍朝前挪了一小步。


    “这位同学，你……”


    顾承怀的客套话还没说完，走上前的女生就抢先一步，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喊道：


    学……学长，我想知道你对理想型的标准是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颗平地惊雷，在众人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淡定如宁言若，在听到这句黄金档经典台词后也忍不住踮起脚朝前看去。


    大概因为距离有些远，宁言若看不清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


    但顾承怀下一秒开口时，仍是他一贯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这位同学，现在是我作为助教的工作时间，请不要提问这种与学业无关的问题哦。好了，下一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宁言若饶有兴趣地看着先前提问的那名女生跑出去的身影，即便这种捂脸挥泪的动作她已经看过不下于十遍。


    其中十次有八次都是由她的上一个同桌提供，几乎每一个被他拒收情书的女生都会以同样的姿势跑出教室门，并且一定要不小心撞到她的肩，再以一副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庞开口道歉。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同桌的名字了。


    剩下的两次则是她为数不多的迟到路上撞见的，分别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邻校男生开摩托急刹蹭到了她的小腿，以及勿入小巷群架现场反而变成了被保护的那个。


    虽然不明白早上是什么告白的良好时机，但宁言若就这样分别撞见了两位掩面洒泪跑开的女生。


    对了，当时和自己道歉的邻校男生又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


    “宁言若同学？”


    宁言若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等到她从思绪中抽离时，对上的是顾承怀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她下意识将怀里的书包抱紧了些，就听见对方语气自然地继续道：


    “是来问书单的吧？之前的资料一直放在学校，今早过来整理了一下。”


    这样说着，顾承怀拉开了抽屉，翻找些什么。


    正当宁言若思考自己带的书包会不会有些大得夸张时，对方就从抽屉中翻出一个电脑屏幕大小的显示器。


    “你带平板来了吗？我直接共享给你吧。——这是我的ID。”


    顾承怀温声说完，抬头却只能看见对方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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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茫然。


    “啊，我以为是实体书。”


    她伸出手比划起方框的形状，忘了尚在怀中抱着的书包。


    空无一物的黑色书包在地上扁扁地打了个转，最后翻着滚进了办公桌下。


    宁言若还没反应过来时，顾承怀已经弯下腰去捡。


    桌底被白炽灯投下的阴影覆盖，有些看不清同色系的书包落在何处。好在书包肩带上的背扣反光，很快便被看见了。


    顾承怀扯住带子将书包从桌底捞了上来，恍惚间似乎看见桌下有活物蠕动的身影。


    他正想将脸探下去看个究竟，就听见刺啦一声响。


    宁言若朝后退了半步，新买的制服鞋在地板上滑出尖锐的响声。


    顾承怀思绪微动，很快明白过来对方的举动。


    他将书包递还对方，出声安慰道：“别怕，应该只是老鼠。”


    话音刚落，顾承怀明显察觉到面前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


    接着，人群中爆发一阵更大的喧闹声。


    “什么！有老鼠！”


    “办公室里怎么会出现老鼠！”


    “啊啊啊啊我好怕！”


    顾承怀看了看手表，面对炸开了锅的人群出声平复：


    “好了，也快到上课时间了，同学们先回教室吧。剩下的我会处理的。”


    直到人群七七八八地散开，面前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他不由得出声提醒：“宁言若同学？要到上课时间了哦。”


    对方像是这才听见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答道：“好，好……我知道了。”


    *


    至于顾承怀后来是怎样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又是怎样定点投放老鼠药的，这些宁言若一概不知情。


    如果说先前最困扰宁言若的是不知会有多少的书单目录，而现在这些现实问题都可以被她暂时搁置，因为她当下最想知道的答案是——


    这个助教是不是能看见她的触手？


    且不论自己的触手可以感知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小型生物的踪迹，为什么那只老鼠出现的时间正巧是她没来得及收回触手的时候？


    宁言若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别人的生理构造不太一样。


    譬如宁女士总会老生常谈的话题之一，是关于她小时候有多不经逗，以及用手指比划毛毛虫就能被吓哭。


    而她也一直没有告诉宁女士的是，她身上的陌生情绪太过强烈会让她不适应，以及揪到她的触手是真的会痛的。


    这些状况在长大后得到了缓解，比如触手不再有痛觉。


    比如接触到他人的强烈情绪后会打喷嚏。


    虽说那天是无意间沾上班主任的情绪，但那种陌生的气味还是让她不适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尽量绕着对方走。


    思及此，宁言若伸出自己的触手在水面拍了拍。


    浴池的水花四溅，砸在玻璃门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她顿时偃息旗鼓，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没发觉隔壁宁女士的脚步声后又重新拍起了水面。


    于她而言，每个人都有一种特定的气味。


    宁女士是从前惯用的洗衣液香味混了阳光的味道，楚毅仁是香型纸巾的味道，楚庭皓则有点呛鼻子。


    虽然鼻子不是她的感官。


    但今天，距她的触手只有数厘米的那位助教，却没被她摸出任何气味。


    也就是说，那一刻的他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