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按钮声响起时伴随着细微的嗡鸣。


    随着采光顶的敞开，室内的雾气似乎散了些。


    依旧压积在底部的灰雾以一个怪异的风向被尽数吹往窗外，只有几缕附着在角落的几盆花草上，在花盆边滴落一圈的粘稠液体。


    水蒸气凝结成的水珠滚落，不知为何聚成了不规则的放射状，歪歪斜斜朝着反重力的方向蠕动。


    方才如果楚毅仁再多走一步，就会踩到满鞋底的不明粘液。


    宁言若收回触手时，两旁的落地窗上似乎也投上了一片巨大的暗影。


    身后泳池内传来扑哧扑哧的汲水声，仅有浅浅一层的池水正奋力旋转着扭入出水管，其中隐约能看见流动的灰色不明物质。


    罪魁祸首最后扫了一眼空荡的泳池与周围掩不住的杂乱环境，开始思考如何解释这一切并非她故意所为。


    *


    饭后的宁言若是被一时兴起的宁女士拽出房门的。说是熟悉环境，实则却像是在逛景区。


    走完整个后花园，宁言若只觉得自己将书上学过的那些园林假山都看了个遍。


    还没等她找个借口溜回房间待着，已经走到木板桥那头的宁芷晴恰好遇上了将要出门的楚毅仁。


    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分明昨晚还是能互相安慰的人，当下却像是初见时一般尴尬。


    “你……在散步啊。”


    “好巧啊。”


    异口同声的两人对上了眼神，片刻后又再次开口。


    “要不要一起走走。”


    “那你先忙。”


    下意识否认的宁芷晴在听清对方的话语后补充回答道。


    “好。”


    虽然宁言若不太明白宁女士为什么会瞬间忘记她的存在，但这也让她节省了找理由的时间。


    本来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渐渐并排，宁言若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了花园。


    月明星稀，没到雪季之前，这里都很少会下雨。


    宁言若更喜欢潮湿些的空气，因为这样可以减少每天花在洗澡上的时间。


    她在岔路口拐了个弯，顺着占地面积巨大的房屋绕了大半圈才找见正门。


    本以为在开门上要花不少功夫，不曾想她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电子女声伴随咔哒声响起。


    “欢迎回家。”


    宁言若愣神的两秒内，有些沉重的胡桃木大门已经在她面前打开。


    将楚毅仁提过的虹膜识别完全抛之脑后，宁言若踏入玄关时，廊道处的感应灯纷纷亮起。


    那天从地下车库上来后并没有过多关注，实则室内的装潢风格与室外的微缩景观迥然相异。


    如果说在外看只觉得这是座颇有雅致的别苑，那么内里就是彻底的现代化风格。


    浅灰色木地板砖搭配黑色皮质沙发，客厅的长条装吊灯发出昏黄的暖光，楼梯旁则安装了双条板灯。


    抛开楼梯挑空区垂下的挂饰和二楼的华丽顶灯不谈，餐厅大概是这栋房子里最明亮的区域了。


    这样想着，宁言若走上楼梯，想要仔细观察那顶没亮起的华丽吊灯，余光间却瞥见走廊尽头悬挂着的钟表。


    还没等她走近，秒针忽地以不正常频率咔哒咔哒转动。齿轮沿顺时针越走越快，带动时针画下一个不小的弧度。


    宁言若愣在原地。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一下的指针一直从六转到了九。


    记得上次这样紊乱感知的事发生时，是在离开老家的那个晚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朝着楼下赶去。


    本就不熟悉路程的宁言若在旋转式的楼梯上绕的有些晕，待她走到尽头时，才发觉似乎是走到了宁女士曾提过的露台。


    宁言若向下看去，本应在花园里散步的宁女士正从门外小径走入，身后几步跟着不知何时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楚毅仁。


    她回过身靠着栏杆，心里想着的是如何快速地赶在他们到家之前消除楼梯上尚在滴滴答答的痕迹。


    而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储水量充足的泳池。


    宁言若第三次回到露台时，才意味着那些痕迹清理完毕。


    坐在躺椅上休息片刻，她又起身蹲在池边，地灯打完光的水面也只能模糊地倒映出自己单个的身影。


    她用余光扫了扫那些还没被收回的触手。


    它们正四仰八叉地飘在空中，生怕又落下些要打扫的活计，又将目光落回了水面。


    宁言若总觉得奇怪。


    在她印象里，水面似乎不只是个印出模糊倒影的存在，应该是更清晰的、更完整的……


    “你会游泳吗？”


    思绪就这样被一句话打断。


    *


    次日，宁言若遵从宁女士昨晚的叮嘱，一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意外的没在任何地方找见对方。


    绕了一圈的宁言若最终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在床上发现了睡得正香的宁芷晴。


    虽说这不是宁女士第一次莫名放她鸽子，但她还是没有喊醒对方。


    早已收拾好的宁言若决定出门逛逛，在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宁女士带个早饭。


    然而这个计划在她还没出门时就被打断了。


    一楼的冷色调装修在日光下更显得冷淡。宁言若还没走到那扇黑黢黢的大门前，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小姐？”


    应该不是喊她。听清后的宁言若并未停下脚步。


    而在她向前走了没几步时，身后的女声又喊道。


    “楚小姐？”


    宁言若怔愣了片刻，脑子里还在思考楚庭皓是否有个姐姐时，已经有人走到她面前。


    “楚小姐，”来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现在要用餐吗？”


    宁言若足足思考了四十秒才反应过来，而这其中有二十秒在想为什么自己被称作楚小姐。


    另外二十秒则是在回忆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妇人究竟是谁。


    许是见她半晌都没回应，面善的妇人开口自我介绍道：


    “我是负责饮食的主管杨姨，我们前天早上见过的。”


    宁言若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对方给自己拿筷子的那一茬事来，下意识回应了一个微笑。


    对方也微笑着问道：“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吗？”


    宁言若后知后觉，现在的宁女士大概已经不需要她出门买早饭了。


    思考片刻，她提问道：“有煎饼果子吗？”


    杨姨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这种要求，讪笑着回答道：“这个……楚总设宴时才会偶尔招几位做中餐，平日里我们都是西餐专长。”


    宁言若听完也没多失望，只是继续问：“那你知道外面这附近哪里有卖早餐的吗？”


    不曾想，对方听完后大惊失色，连忙道：“是我们的菜色让小姐不满意了吗？要不要再看看早餐的可选菜品？”


    宁言若点头的动作才到一半，那边已经拿来一本超厚的黑本菜单。


    翻开一页，大度16开的反光双铜纸让她险些以为自己多翻了一沓纸。


    宁言若从厚厚的菜单中抬起头，对上了杨姨那张正微笑着的面容。


    “我出去走走。”


    宁言若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白天的庭院看起来颇有园林意趣，宁言若却只是扫了一眼便朝着反方向走去。


    每一户都铺设了统一的门廊，绕着弯弯折折的小道走出家门，只看见与石砖路各占半边的步道。


    宁言若沿着地标箭头向前走，最终来到一处居民公园。


    为时尚早，习惯晨练的老年人各自归家，还不到休息日年轻人的起床时间，公园内现在空无一人。


    宁言若压下内心那股古怪的不安，继续朝前走去。


    入口处是两边排开的石板桌，几片绿叶落在红墨绘制的棋盘格上。


    宁言若顺着大理石台阶走下，不出意料地找到了昨晚在露台上看见的那片湖。


    半晴的天色只在湖面上投出小片的粼粼波光，微风吹出的涟漪浅浅地泛了泛。


    宁言若站在原地，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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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早已向左岸的柳树旁延展。


    虽然没在白天看过老家门口公园的那片湖，但宁言若直觉这里带给她的熟悉感不同寻常。


    直到她的触手翻找回一块奇异的石头。


    宁言若看向自己的膝盖，她一向出门散步只穿一条短裤，今天也不例外。


    膝盖骨靠右下的位置还有一块浅浅的疤痕，她将手中的石头与其贴合，像是严丝合缝盖上的章。


    上个月天气仍炎热时，宁女士时常赶她下楼散步，偶尔会去街对面有湖的公园转悠，某天夜里没看清路，在湖边脚滑摔倒时恰好磕上了石子。


    直到回家后被宁女士大惊小怪絮叨着在哪碰着的奇怪伤口，宁言若才意识到膝盖那块早已创了个血肉模糊。


    思绪回笼，那块石头仍贴在皮肤上发出冰凉的触感。


    将其顺手揣进口袋，宁言若朝着左岸走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湖边的歪脖子柳树。


    宁言若摸了摸上面粗糙的纹路，完整的树皮外层没有任何受创的痕迹。


    她收回手，抹去手指上沾着的灰尘，露出指腹处一道约有一厘米长的疤痕，形似树皮的纹路。


    *


    终于弄清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宁言若甚至心情颇好的在湖边转悠了两圈。


    等她返回家中时，恰好撞上正四处找她的宁女士。


    来不及开口，宁芷晴唠叨的话语已经如同炮弹般接二连三地袭来。


    “你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也不和人说一声！杨姨在家烧得好好的早饭你不吃，非要出去买什么煎饼果子，这附近哪有卖煎饼果子的地方啊？”


    说罢，看着宁言若空空如也的双手，又问道。


    “吃到煎饼果子没？”


    宁言若还沉浸在对方刚才那一番铺天盖地的训话中没出来，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没去。”


    就这样轻松地将宁芷晴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从“大清早到处乱跑以至于找不到人”集火到“不吃早饭也要出去闲逛”。


    被宁女士半推半就着坐下后，宁言若还没怎么来得及享用今天的第一顿进食，楼上就传来咚咚的下楼声。


    在家蓬头垢面似乎是楚庭皓的半永久造型。


    等到他端着碟子夹了一二三四种早点坐到桌边，迎接他的第一句话是宁言若的。


    “你的体重是多少？”


    楚庭皓显然还没怎么睡醒，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追问道：“嗯？”


    宁言若以为是他没听清，放下手中正叉着的糕点，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你的体重是多少斤？”


    楚庭皓这下反应过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盘中堆着的主食，又看看她仅放了几块小糕点的碟子，很合理的怀疑对方是在暗示自己食量大。


    楚庭皓下意识的想用“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来反驳，在说出口的前一秒又觉得太过苍白。


    于是他换了一种矜持的答法。


    “体脂率14，BMI是21。——前两天刚测的。”


    不料得到回答的宁言若却是一脸懵的模样。半晌后，快吃完早餐的楚庭皓才再次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还没回答我体重。”


    他有些诧异地看回去，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疑惑的神情。他半压下怒火，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反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BMI？”


    只见宁言若思索片刻，而后开口道：“忘了。”


    似乎是看他的脸色隐隐有崩盘的意味，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那体脂率又是什么？”


    楚庭皓深呼吸了两口，最后只吐出一句。


    “差不多六十八公斤。”


    见对方回答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宁言若才接着原本想说的话续下去。


    “其实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下楼都会发出咚咚的响声？”


    楚庭皓气极反笑：“你难道在上下楼时不会有脚步声吗？”


    然而他很快便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