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吹风机未果的宁言若正披着尚在滴水的头发推开房门，恰巧遇上从斜对角走出的楚庭皓。


    来人在听到脚步声后才屈尊降贵地将视线从面前巴掌大的电子屏幕上移开，颇为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又在发现她毫无反应后气急败坏。


    “站住。”


    宁言若刚朝着宁芷晴房间的方向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楚庭皓的声音。


    她左右环顾片刻，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后，才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对方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


    “你就是她的那个女儿？”


    楚庭皓的语气颇为不善，大有挑衅之意。


    宁言若从语意中大致推断出这个她的指向性，没擦干的头发随着小幅度的点头动作在睡裙下摆甩出点点水渍。


    还没等她开口，却被对方再一个问句打断。


    “你难道打算一直住在这吗？”


    不料这句话的语气触发了宁言若的下意识反应。


    “其实我们明天就走。”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撩头发的动作似乎溅了对方满脸的水。


    可能是因为被糊了满脸水才会生气。


    宁言若如此想着，就见听到这话后的楚庭皓仿佛炸毛了的猫一般几乎要跳起来道。


    “什么？明天？”


    宁言若一句诚恳的道歉就这样被堵在喉间，楚庭皓如同炮弹般的话语早已接二连三地砸向她。


    “你占据了她十几年的爱，现在还要将她带走，难道她眼里就一点都没有我这个儿子吗？”


    大概是这句话的音量太大，宁言若尚在宕机时，听见动静的宁芷晴已经推开了房门。


    “怎么了？”问话的宁芷晴看向自己的女儿。下一秒，注意力被自己先前忽略的人吸引了去。


    “我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吗？”


    被突然问到的宁芷晴不由得一怔，这种反应在问话者的眼里却是一种毫不关心的具象化。


    于是还没等宁芷晴开口解释些什么，楚庭皓已经径直跑开。


    “等等！”


    宁芷晴的呼喊并没有让那个背影停下，反而引来了一旁宁言若的注视。


    宁芷晴转过身，对上了女儿探究的目光。


    宁言若从没见过这种表情的宁女士。


    她歪了歪脑袋，正思索起表情的含义，就见宁女士在一瞬间变得欲言又止。


    “阿若，我……”宁芷晴的话开了个头，后半句被很快咽下。


    直到宁言若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被揉了揉，抬眼看去时，宁芷晴才恢复到平常的语气道。


    “怎么不吹头发？”


    吹风机的轰隆声停下时，宁芷晴仍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看着脚边堆积如山的大包小包，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宁芷晴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最初只是决定来住一个晚上，方便明天早点将事情说清楚，为什么最后会收拾到连家都几乎搬空的程度？


    还没等她回想起和楚毅仁商议时的细节，思绪就被水池边宁言若的声音吸引。


    “怎么了？”


    看着面色复杂的女儿慢吞吞地将手中的吹风机电线卷成团团，她开口问道。


    “妈。”宁言若沉默片刻后，再开口时有那么一瞬间让宁芷晴幻视了女儿的班主任。


    下一秒，只听见女儿语气郑重地道：


    “我们要赚多少钱才能买起这种房子？”


    没想到女儿会一脸严肃地问出这种问题，宁芷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静默了几秒后，她才斟酌着语气道：“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宁言若思索片刻，诚实道：“我们家浴室放不下那么大浴缸。”


    宁芷晴的头脑风暴早已从电视剧里看到的家长里短嫌贫爱富，席卷到这些年赚的钱以及她们一直住在老屋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还没等她斟酌出是否要现在就将从前的事交代清楚，就听女儿继续补充道。


    “还有外面的泳池。”


    宁芷晴组织到一半的话语就这么被女儿的后半句哽了回去。宁言若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宽慰道。


    “没事的妈，我也会打工和你一起挣的。”


    宁女士听了这话却几乎吓得跳起来，有些厉声地道：“你先好好上学，不要想着打工的事。”


    见宁女士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宁言若决定开口解释道：“可以兼职。”


    宁芷晴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激动，软下语气道：“等回去再说，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的宁芷晴半晌没有得到女儿的回应。


    片刻后，宁言若的视线从地上的那些行李上移开，被注视的对象从大包小包变成了宁女士的眼睛。


    “妈，你和……”宁言若想说的话卡了个壳，很快又继续接上，“你不想的话，可以不回去的。”


    说罢，她没再看宁芷晴此刻的神情，就转身带上了房门。


    *


    次日，宁言若难得睡到了自然醒。


    她睁眼看见周围陌生的装潢风格后下意识朝枕边摸去，在看见熟悉的长方体状电子钟后才清醒了大半。


    下一秒，睡醒获得的满足感却被显示屏上的时间消退了大半。


    看着同平时上学起床时几乎无差的数字，宁言若翻身下床，趿着拖鞋想要去屋外找钟看时，就在出门两步后撞上了西装革履正上楼的楚毅仁。


    尚未完全驱散的睡意还没促使宁言若作出反应，对面的楚毅仁却是一副准备不及的慌乱模样。


    还没等宁言若思考出对对方的称呼，就听他轻咳一声后语气平淡地道。


    “醒了就下来吃饭吧。”


    宁言若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看着楚毅仁的身影在楼梯拐角消失后，才想起自己昨天的疑问还没得到宁女士的解答。


    她拖着步子刚迈了一级台阶，就听见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在霎时停止。


    宁言若回头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风风火火的楚庭皓一副鸡窝头的模样。


    对方在见到她时明显一愣，而后很快换上了一副不屑的模样，似是完全忘记了昨晚那一茬。


    看着面前人一副面色不虞的模样，宁言若收回了自己还停在台阶上的那只脚，靠着墙边侧了侧身，让出了足够那人先行通过的位置。


    楚庭皓快步下楼的同时还不忘频频回头，宁言若就这样顶着对方投来的狐疑目光，直到前者在楼梯转角处险些绊了一跤，这种目光才得以消停。


    等到宁言若走到一楼时，长条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每人今日份的早餐。


    宁女士坐在正对着楚毅仁的位置，见到她后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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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若，来吃饭。”


    宁言若已经踏出的步子在听到宁女士不同寻常的轻柔语气后一顿，挣扎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后，宁言若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斜侧方的宁女士。


    对方没能察觉到她的视线，正低头叉起餐盘中的吐司三明治，仿佛方才喊她的不是自己。


    宁言若看向自己面前的两片厚吐司，又看了看哑白色餐盘旁的餐具，在周围的一众银亮色刀叉中没能找见那一双木色长条状餐具。


    沉重的灰布餐椅在毛绒地毯上拖出一声闷响，餐桌上剩下的三个人一时间齐刷刷地望过来。


    “桌上没筷子。”赶在楚毅仁出声之前，宁言若率先开口。


    楚毅仁还没作出什么表示，他身旁的楚庭皓已经拧着眉夹死了一只蚊子。


    “你不会用叉子？”楚庭皓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闭嘴。”楚毅仁出声训斥道。


    他看着楚庭皓又是一副别过脸不愿理人的模样，这才回过头来，有些生硬地用着堪称柔和的语气回答道：


    “我叫人给你拿。”


    很快，一个目测四五十岁的妇人拿着一双木筷走了过来。


    宁言若道谢后，就听楚毅仁又补充道：“以后这种事交给杨姨就好。”


    话毕，宁言若看向身旁的杨姨。


    对方回以一个十分热情的笑容，宁言若也跟着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这样的场面足足持续了两三秒。


    杨姨转身朝楚毅仁点了点头后离开餐桌，宁言若下意识转了转手中的筷子，想到的却是杨姨离开前似乎微微抽动的嘴角。


    她有些大费周章地想要夹起面前的三明治，余光间却瞥见先前不可一世的楚庭皓正以一种古怪的神情盯着她。


    宁言若刚咬下第一口早饭，就听见先前毫无动静的宁女士突然开口。


    “楚毅仁，我们谈谈。”


    两人离开餐厅后几分钟，宁言若对面的楚庭皓便有些坐不住，开始以五秒一抬头的频率望向她。


    他几次三番的眼神暗示都没有传递给对方交流的信号，楚庭皓干脆放下手中的刀叉，端正坐姿开始思索起自己的开场白。


    平心而论，楚庭皓不太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


    毕竟在他看来，对方既没见过世面也不懂礼貌，还有天然让人下不来台的低情商。


    但为了老楚的个人幸福，以及自己那么一点儿的好奇心，楚庭皓最终决定和她交谈。


    楚庭皓这么一会思考的功夫，宁言若已经放下咬了大半的三明治，转手捞起了放在高脚杯中的鸡蛋。


    “你今年……”上高中吗？


    此时的宁言若正在和蛋壳作斗争，楚庭皓斟酌半晌问出的话就这么被淹没在磕蛋壳的声响中。


    宁言若喜欢剥蛋壳，尤其是能将整个蛋壳剥出完整的长条状。然而这个鸡蛋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刚将蛋壳撕成宽度均匀的一长条，在闻到淡淡腥气的同时察觉到指间传来的潮湿感。


    她低头看去，发现设想中的白色软蛋白此刻仍在流动。


    宁言若抬起头后就对上了楚庭皓的视线，两人同时开口道。


    “餐巾纸在哪？”“你是怎么剥出来的？”


    楚毅仁黑着脸走回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