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黄沙覆

作品:《捡到一个前夫哥

    荒墟的第二个夜晚,闻清衍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讲。


    贺楼茵蹲在暮晚风身边与她说话,“都一个晚上过去了,道宫那边怎么还没人出面处理?”


    暮晚风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进去之前我已经去信一封给宗门,想来即便道宫不出面干预,真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刻宗内长辈应当也会出手。”


    话虽如此,可贺楼茵的忧虑一点没少,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地面一阵颤动,大地裂开一道数丈宽的隙缝,黄沙翻涌着隙缝中流淌,所过之处树木摧折,鸟兽四散,竟隐隐有要将人吞噬的趋势。


    “不妙,是炎兽!”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贺楼茵的剑已经划破长空直奔炎兽而去,试图阻止它前进的步伐。徐临渊与暮晚风亦紧随其后,三道剑光齐齐落向炎兽,可那炎兽不退反进,它顶着攻击前进,像不知疼痛一般,哪怕被削去了四肢,也要扭动着身躯扑向众人。


    天光被它的庞大如山的身体遮蔽,狂沙漫天,周围顿陷一片昏暗,人不见人,只能凭着声音判断同伴的位置。


    贺楼茵欲再出剑,手腕却被闻清衍轻轻扣住。


    “这不是它的本体,”他说,“我们中了幻术。”


    贺楼茵此刻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她的声音不可避免的焦急,“你为何知道是幻术?”


    “我是个术士,对术法自然很了解,”闻清衍轻轻捏了两下她的手腕安抚她焦灼的心情,“我能看见它在哪里,我告诉你方位。”


    贺楼茵却没有反应。


    她的周围是一片寂静,既听不见炎兽怒吼声,也听不见闻清衍说话的声音。


    但手腕上温热的触感仍在。


    她凭着感觉望向闻清衍,用尽可能镇定的声音说:“我的五感被术法扰乱了。”


    若是正常状态的她,杀死炎兽并不困难,但眼下五感被扰乱,虚实不辨,若是贸然出剑恐误伤他人。


    贺楼茵犹豫着,是否要再开一次武境,将炎兽与幕后操纵之人拉进来进行斩杀。但,她感应着本命剑的状态,有些犹豫。这把已经碎过一次的剑,还能再撑住一次武境的开启吗?


    她反握住闻清衍的手,忽然问:“你是真实的吗?”


    闻清衍愣了下,轻轻带着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贺楼茵感受着掌心下“噗通、噗通”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茫然抬眼,竟在一片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听见青年温润而认真的声音:“异兽没有心脏,但我的心跳却是真实的。”


    接着,青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慢挤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他握得很紧,很用力,贺楼茵甚至能感受到藏在皮肤下的青筋,和流淌着滚烫血液的血管。


    他说:“我把我的眼睛借你,让你能看清这片天地。”


    声音化作风在空中飘散,贺楼茵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跳竟有一瞬间与之同频。


    青年温和的真元顺着她的手指一路往上,穿过小臂上的筋脉,越过跳动的心脏,最后来到她眼睛处。


    天地间的黑暗消散,刺目的光芒照眼而来。


    贺楼茵看清了这片天地原本的面貌,听见了这片天地原本的声音,见到了身侧青年漆黑却隐约有星光闪烁其间的眼瞳。


    共感一术,可与他人共享自己的五感,甚至——情绪。


    “你的心跳跳的好快啊。”她说。


    青年抿了抿唇,“也许是你的呢?”他笑得温柔,“毕竟我们现在共享着五感。”


    贺楼茵撇撇嘴,“这种小场面,我可不会紧张。”


    她闭上眼,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运转,左手握紧春生剑,睁眼对闻清衍扬起灿烂一笑,“你知道吗?我的左手剑比右手剑更厉害。”


    剑光快若白驹过隙,如明镜般澄澈的剑身映照出天地间的每一处变化。


    倾折倒地的枯树,握着剑勉励抵抗的同伴,青年苍白的脸,和姑娘坚定的眼神。


    炎兽摧毁了所有生机,春生剑便会重新创造出它们的新生。


    一剑借东风。


    风落在她身上,吹得衣裙猎猎。


    风落在黄沙地上,吹出茵茵绿草。


    风落在枯树上,死木生新芽。


    风落在炎兽身上,吹得它灰飞烟灭。


    ……


    风落在青年温和的眼上,他唇角微微弯起,间隔十年,他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那极美的一剑。


    ……


    风止,飞沙落地。


    贺楼茵松了松闻清衍的手,他却依旧紧握,一动不动。


    她疑惑偏头望去,却见到青年空洞无神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小心试探问。


    闻清衍说:“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不必担心,是术法反噬。”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脸上是否有对他的关切,却仍旧自顾自安慰道,“过几天就好。”


    身边人许久没说话。


    闻清衍胸膛中那颗心脏忽然跳动得落寞,鼻腔隐有酸涩,她果然,并不在意他。


    他抽回手,转身摸索着往前走去。


    贺楼茵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喊停他的脚步。


    “怎么了?”


    青年没有回头。


    “你就不能再用一次术法,共我的感吗?”她抿了抿唇,盯着青年破了好几处的青衫说,“你如果看不见的话,总不能连衣服也要我替你换吧?”


    青年身形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来,睁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颤着手指了贺楼茵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对他动手动脚!


    “真的不可以吗?”


    她认真追问。


    闻清衍气得转身就走,可没走出两步,就被横在地上的树枝绊倒,骤然的失重感使他茫然伸出双手,但料想中沙砾划破掌心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贺楼茵接住了他险险倒地的身躯,可没料到青年看着清瘦的身体其实并不轻,为了避免自己也摔倒在地成为他的人肉垫子,她只好伸手环住他的腰,用了些力往前仰去,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环在身上的手并没有用力,闻清衍却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贺楼茵见他站稳后,便松开了揽着他腰的手,“你……”她犹豫着说,“你不愿意与我共感的话,那牵着我的……袖子吧。”


    只是袖子吗?


    闻清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茫然伸手向前去抓,抓了半天都没抓准,贺楼茵只好把自己的袖子塞到他手中,“抓紧了哦。”


    闻清衍没说话。


    她的衣袖可真冰冷啊。


    贺楼茵走在前方,他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路一言不发。


    一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者却是不愿言。


    方才一阵飞沙走石,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众人被冲散,贺楼茵放出青鸟去寻,等了半刻钟后终于有了回应。


    她带着闻清衍循着指引找到了聚在一块的众人。


    “谢公子怎么了?”


    元颂关心的问。


    贺楼茵朝他投入一瞥,不免疑惑。方才战况激烈,众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怎么这少年却毫发无伤?


    她与暮晚风对望一眼,见到了她眼中同样的困惑。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闻清衍回道:“术法反噬,暂时看不见。”


    暮晚风关切了几句,随后拿出一封来自道宫的信递给她,贺楼茵阅过后,脸色瞬间阴沉,闻清衍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几分她的情绪。


    他轻扯了几下她的衣袖,“怎么了?”


    “道宫说折花会继续,但不阻止众人自愿退出道战。”


    贺楼茵抬头冷漠看着悬在空中的须弥之眼,闭眼平复心绪后说:“师姐,我要去亡灵地界取白鹤令,提前结束这场道战。”


    暮晚风本想劝阻,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是最快结束混乱的方式。


    但她仍有忧虑:“方才我从他处得知,荒墟五首已死了四兽……”


    也就是说,现在的荒兽继承了所有的魔源。


    贺楼茵眉心一跳,“谁做的?”


    要取白鹤令,必然要杀掉亡灵地界里的荒兽,因此参会者都会避免造成其他四兽的死亡,防止魔源汇集一处。


    暮晚风说:“闻如危。”


    贺楼茵骂道:“他有病?”


    一旁讨厌闻如危的周挽月附和说:“也许真有吧。”


    徐临渊小心用剑柄戳了两下她的胳膊:“闻二公子还在呢,你这么说人家大哥是不是不太好……”


    周揽月回了他一个白眼:“徐大剑客是从来不出门吗?闻家两位公子向来不和又不是什么秘密事。”


    徐临渊闭上嘴,决定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周揽月说:“我去把我那个蠢弟弟找回来,防止他给你添乱。”


    贺楼茵看了她眼,眼珠转了下,试探说:“你能不能把我那个蠢堂兄也……?”


    周挽月愣了下,面色复杂,但她最终还是同意了,“要是贺楼家主找我麻烦,我可全推到你身上了。”


    “这是自然。”


    贺楼茵心想,贺楼宇可没那个胆子找她的麻烦。


    她又看向徐临渊,“你也想要白鹤令?”


    徐临渊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只想要道战第一,对白鹤令这种麻烦东西不感兴趣。”


    贺楼茵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他没有在说谎后,勉强说:“那你也一起去吧。”


    毕竟是与她齐名的道门双剑,两个人的话成功概率应该更大。


    几人大致确定了一番自己要做的事,一旁的元颂忽然举手问:“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才好?”


    贺楼茵与徐临渊对视一眼,微笑说:“自然是与我们同去呀。”


    她偏要看看这古怪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少年惊恐着想要往后退,却被徐临渊揪着衣领抓回,他朝贺楼茵点头微笑,又对着少年说:“我们二人在,你不会有危险的,况且,我们也需要定风扇的帮助。”


    一听到需要他的帮助,少年顿感身体里充满了正义的力量,他拍拍胸脯说:“暮公子,周姑娘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贺楼茵与徐临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暮公子”“周姑娘”喊得是他们二人,二人干声笑了笑,假装方才无事发生。


    “走吧。”


    闻清衍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心中茫然无措,她好像一直没说到他。


    他们都走了,那他呢?


    他又要被她抛下了吗?


    所以,她说的让他跟着她,只是在哄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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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楼茵提着剑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


    袖子怎么这么轻?


    她回头一看,见到青年仍站在原地,空洞无神的眼睛中看不出情绪,可他半垂的眼睫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出了他此刻慌乱。


    贺楼茵退回他身边,碰了碰他的小拇指,“你不走吗?”


    见他还是不动,她干脆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想着趁乱逃走吧?”她用力掐了他手背一下,凑近他耳边恶狠狠威胁,“我们的主仆契约还没到期呢!”


    手背传来的痛感将闻清衍拉回现实,他怔怔问:“你要带着我?”


    “不然呢?”贺楼茵反问。


    她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贴心的仆人,既能修复她的本命剑,又能替她洗衣——这个倒没有,但能为她做饭,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嘴真的很硬吧,总说些她不太爱听的话。


    不过嘴唇很软,弥补了这个缺点。


    贺楼茵想,如果不是她差了别人一场情,她是真的挺想和这个貌美贴心的青年发展一段恋爱关系的。


    可惜了。


    她只能通过主仆契约短暂拥有他一个半月。


    闻清衍又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轻声问:“我现在是个瞎子,你不怕我拖你后腿?”


    贺楼茵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宽慰道:“放心吧,只要有主人我在,没人能伤害到你的。”


    走在前面的徐临渊听见这声“主人”,脚步又加快了些。


    听不懂,不明白。


    也不想加入他们混乱的关系。


    闻清衍轻轻点了下头,走出两步后又试探着问:“我看不见,你……能不能牵着我的手,?”声音到最后越来越轻。


    贺楼茵回头望了他一眼,也许是觉得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可怜,又也许是出于“主人”的责任心,她学着他先前的动作,手指挤入他指缝,与他十指交握,晃了晃问:“可以吗?”


    “嗯,”闻清衍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


    贺楼茵抓着他的手往前走去,闻清衍落后她半步,那双无神的眼睛却落向了他们二人交握的手。


    他花了数天在她身上种下的同心咒生效了。


    她终于对他有了几分情。


    ……


    四人行了半刻钟,终于来到了亡灵地界边缘。


    只是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如危站在山峦之上,居高临下嘲弄说:“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死啊,我那虚伪至极的弟弟。”


    贺楼茵抬眸,冷漠打量了闻如危几眼,“我不喜欢仰视别人,所以——”她起手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闻如危打进亡灵地界,“请你滚下去吧。”


    闻如危落地连滚带爬,才避开了荒兽无情的攻击,他边躲闪边朝贺楼茵怒道:“世家之间有不战盟约,难道你要违背吗?”


    贺楼茵冷笑着又朝他挥出一剑,刺得他肩膀鲜血淋漓,她轻嗤道:“你得庆幸不战盟约保住了你的性命,不然当初在摘星楼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完,她晃了晃剑,准备废去闻如危另一边的手臂,这时闻清衍却捏了下她的指骨。


    “怎么了?”她疑惑问。


    “毕竟是我兄长,还请手下留情。”他轻轻恳求。


    贺楼茵盯了他几瞬,无奈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她收起剑,朝闻如危冷声道:“滚吧。”


    闻如危见斗不过她,袖子一甩便准备离开,走出两步似乎觉得气不过,又转头冲她喊道:“你可别以为我那弟弟是个好东西,他可不止会道门的术法,还会邪——”未尽的话语被一道法诀斩断,闻如危动了两下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来了,便恶狠狠用口型说:邪门歪道。


    隔得太远,贺楼茵没看清,看着突然失声的闻如危,奇怪说:“你兄长总是怎么喜欢话说一半?”


    闻清衍没做声,默默消去袖中右手上残留的施术痕迹。


    贺楼茵盯了闻如危的背影片刻,趁着闻清衍看不见,极快的向他斩出一剑,闻如危另半边肩膀也见了红。


    她用口型无声说:道战末名。


    反正须弥之眼也看不见,除非闻如危能放下脸面大肆宣扬他是被人揍出荒墟的,不然没人能查到她头上。


    她回头看了看闻清衍,确定他没有发现她方才的动作后,召出春生剑递到他手中,“一会你握着它,看不见我的时候,它会替我保护你。”


    闻清衍抚摸着掌心冰凉如雪的春生剑,他厌恶的想,他的兄长说的没错,他就是个虚伪至极的小人。


    他就是想让她也体验一下被所爱之人丢下的感受。


    可是,可是——


    可是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


    他问:“如果我兄长说的是真的呢?”


    他此刻就像是溺水的人,明知那只是根稻草,却仍旧忍不住抓紧了这一瞬的希望。


    他想,只要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他就立刻解开同心咒,完成主仆契约后就此离开,永不再打扰她全新的生活。


    他会回到他本该死去的那个春天。


    可是,她却笑了下,毫不在意说:


    “没关系呢,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做一对恶主刁仆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