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团和北京来的舞蹈团联合汇演的这天终于来了。


    部队组织士兵共同观看，成父本打算在自己座位旁边给成锦安排个位置，但他坐的太靠前，周围又都是和他差不多军衔的领导，成锦摆手拒绝。


    最后她寻了个后排的角落，安静观看完整场演出。


    上场的不论群演还是主演都能看出来，基本功十分扎实，这边的舞蹈团队跳得是中规中矩的《军旅青春》，这是一支不管是私下还是上台都不会出错的舞蹈。


    而北京那边显然更外放，他们的动作和编舞更大胆，甚至有些还借用迪斯科的随性动作，引得下面掌声连连。


    成锦目光着重落在沈香君身上，身为领舞，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她的动作比其他人要更干净利落，旋转，跳跃间动作也更连贯。


    收回视线，成锦心中大概有了底。


    汇演结束，成兆兴喊她回家，时间来到下午，成兆兴带着成锦一起一起出去。


    成兆兴去上班，而成锦则是去文工团跟团长见面。


    “真不用爸陪你？万一你摸不着路丢了咋办？”成兆兴再次确认。


    “您放心，我不会丢，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陪着我面试，多丢人。”成锦回道。


    “这有啥的，你不管多大不还是个孩子。”成兆兴道，“真不会迷路？要不我去喊小赵来送你过去？”


    成锦想起他嘴里的小赵，应该就是自己第一次来大院时为自己带路的圆脸士兵。


    “真的不用，我知道路，就前面那栋楼往右，数第三个平房。”成锦把他往前推，“您快进去吧，实在不行我在路上问问人。”


    “行吧。”成兆兴叹气，“练舞可要小心些，别把自己磕着碰着了，实在不行咱就当锻炼身体。”


    成锦哭笑不得，随口应和，“行行行，我记住了。”


    文工团平时排练的地方很好找，成锦站在门口，这里是一间很大平房，采光很好，墙上的玻璃窗在地上打出倾斜的光线。


    屋子分左右两边，左边一排排板凳和曲谱，应该是歌唱团排练的地方，右边是环着墙壁建成的舞蹈把杆，有十几个人在练舞，还有几个在做热身活动。


    背对成锦的是一名短发女性，身姿挺拔，戴着口哨，成锦听见有人喊她“张团。”


    这就是她要找的人，等到练舞的人结束，成锦寻到空档，小跑过去，“你好，张团长。”


    短发女人转头，目光落在成锦脸上，惊讶一瞬，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杨纤云之前托人联系过，于是成锦把情况一说，张茹了然。


    她视线上下扫视，眉头舒展又皱起。


    单看成锦长相是不差的，脸庞白净透亮，眉似弯月，眼镜大而亮，眼尾上扬，像个小钩子，头发大方扎起，整个人看起来明媚潋滟。


    舞者，长相固然是加分项，但只有长相远远不够。


    眼前小姑娘好看，也挺有气质，细看身材比例也是不错的，腰线高，腕线低，是个适合跳舞的骨架，但——


    太胖了。


    成锦现在一百四十斤，放进普通人群里也算的上一句富态，更不用说放在这群跳舞的小姑娘们身上了。


    张茹揉着眉心，心里发苦，后悔自己答应早了，应该先看过人再决定的。


    算了，就当让这小姑娘减肥锻炼身体了，反正放这里也养眼。


    “听说你有在家练习，能现场给我演示一下吗？”张茹随口问道。


    “可以。”成锦道。


    刚才练舞的那些人自觉让出中间空地，有人找了角落拉伸，有人围坐在地板上休息，也有人看着成锦的脸，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趁人不注意偷溜出去。


    成锦轻快走向正中的空地，她身姿挺拔，顶着一二十人的视线也不卑不亢，这一点倒是让张茹增加些许好感。


    只见成锦颇有节奏地拉膝盖、撑腰顶腰，接着活动胯骨和压腿，十分有节奏的热身。


    一系列动作让一众人看得皱眉，无他，成锦的这些动作他们从未见过。


    他们平时习惯用的热身活动都是带教老师言传身教带出来的，十几年都是这样，已经形成一个模板。


    但成锦的顺序动作和他们大有差别。


    倒是张茹，皱眉过后又是点头，这小姑娘动作虽然少见，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她的动作自有章法，简洁却能够全面有效的活动全身关节。


    成锦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这套动作是她在各种热身活动的基础上，再加上她自己的理解所独创出来的，哪怕在后世，也是被不少人争相学习模仿的对象。


    热身结束，她踮脚起式，心中数着节拍，手臂舞动，身体轻盈旋转，下腰，舞步时而灵动活跃，时而缓慢沉重，像一只优雅的蝴蝶翩翩起舞，原本众人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的身姿吸引。


    一舞毕，成锦弯腰点头，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茹，她微笑鼓掌，众人这才被提醒回神。


    “可以，你这一段是古典舞吧，基本功很扎实。”张茹点评。


    成锦跳了一支简单的入门舞蹈，但往往最是简单，也最考验基本功，周围人也不住点头。


    “之前跟着哪位大师学的？”她教学多年，指导过无数人跳舞，原以为是收个过来减肥的学生，没想到竟让她遇见了天才。


    成锦沉默，脑海中飞速闪过曾经带过自己的所有老师的面孔，她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反应落在张茹眼中，又有了别样的解读。


    大概带她的老师身份不好对外界宣布，这也不意外，前些年有不少下乡的知青回城工作，有些人就不愿意提起往事。


    张茹以为带她的老师也是这种情况。


    “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你跳得很好，也有基础，这样，你从下星期一过来，开始跟着练习，怎么样？”张茹问。


    虽然说这种事没有先例，但她实在不忍心这好苗子被埋没。


    “好。”成锦应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馆内众人疑惑回头，就见一年轻姑娘正扶着门，大口喘气。


    张茹冷下一张脸来，“谭欣欣，刚才排练你人还在，一会儿没看住就又乱跑出去，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被点名的谭欣欣脸颊通红，连忙摆手，“张……张团，我刚才是肚子疼，才没来得及跟您说。”


    “行了，赶紧归队，对了，以后这小姑娘就跟着你们一起练习，到时候你带带她。”张茹道，话落，成锦与之对视。


    “这不好吧张团。”谭欣欣说话柔弱，语气却带着一丝强硬，“我可没带过新人，她没有基础，我带不来。”


    “谁说她是新人了，让你刚才乱跑，她的基本功可不比你们差。”张茹一锤定音，随之而来是刚才围观的一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她刚才跳了一段，挺不错的。”


    “欣欣，你是刚才没看见，人家跳得可以。”


    “连张团都夸呢。”


    成锦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动声色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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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也不行，咱们团都多长时间没来新人了，她进来肯定跟不上进度。”谭欣欣嘟嘟囔囔，看似小声，实则谁都能听听见。


    “谭欣欣。”张茹语含警告，谭欣欣低头扣手，也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是啊张团，其实欣欣说的话也是为咱们团里考虑。”女生声音温柔，穿着月白长裙，是沈香君。


    成锦目光扫过去，对上沈香君，两人对视一秒，沈香君快走几步，捂嘴惊讶，“竟然是表妹，这……”


    她面露为难之色，不经意间与谭欣欣交换神色，又面带歉意看向众人，最后落在张茹身上。


    “没想到来的人是表妹，张团，虽然表妹她从来没有学过舞蹈，但既然她想进文工团，我这当表姐的也不好反对。”一句话说得看似站在成锦这边，实则把人推进火坑。


    张茹皱眉，什么叫没有什么学过，就刚才她看到的那些，这小姑娘不仅系统学习了，并且基础还十分扎实。


    而其他人则小声讨论起沈香君说的话，什么叫不好反对，这不就是沾着亲戚徇私吗？还大剌剌地搬到明面上，这不是故意让人心里不快。


    她们这群人可都是自小学习的童子功，哪个不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能进入文工团都是实打实地功夫，说出去也是让父母亲戚脸上沾光。


    你现在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空降下来，凭什么啊？


    “香君，就算这是你表妹，你也不能偏袒，咱们这里是看真功夫的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来的。”谭欣欣仿佛找到了靠山般，昂头道。


    “这……”沈香君又不说话了，皱着眉，两边看看，像是很为这事苦恼。


    “哼，是亲戚就能塞人？那我也有亲戚在艺体学校，人家多少还学过呢。”有人明晃晃表示敌意。


    成锦连回头看说话人是谁的想法都没有，这种质疑声在前世也没少发生，当初没少有人因为她年龄小又没背景这事暗戳戳使绊子。


    当然也有人为她说话，“刚才成锦跳得挺不错的。”是张茹。


    “是啊，她看着不像什么都不会的。”不知是谁出声支持。


    沈香君将这些话听在耳里，面色不显，心中却满是不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成锦的身体，不过就是前段时间减肥顺便锻炼锻炼，还真以为能和她们这些专业的比？


    沈香君抿嘴，不动声色看向谭欣欣，这一幕恰巧被成锦看在眼里。


    下一秒，谭欣欣道，“是啊张团，您突然塞人进来，这不是拖我们后腿吗？咱们过段时间可是要冲击省里优秀舞蹈团的，带着她可不行。”


    见张茹没有回答，沈香君故意说反话，“其实表妹也只是跟着咱们学习，她以前很胖，估计也是想着减肥变好看，欣欣你不要这么说。”


    这话更是引起众怒，能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市里最优秀的那一批舞者，她们是要往上走，去省里比赛的，要是在省里表现好，被哪个团选上，就能留在省城工作。


    这里是拼事业的地方，不是让你来减肥的。


    有人目光不善地盯着成锦，似是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张茹皱眉，准备替成锦说话，被她拦了下来。


    “你说的对，能在这里跳舞的都是有实力的人，舞台也不是某个人的专场，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明白你们的顾虑。”


    “那你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证明我也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成锦语含挑衅，虽说对着谭欣欣说的，目光却落在沈香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