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大婚日


    天历七百二十三年冬，大雪，宜婚嫁。


    未至酉时，无妄界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扑簌簌的雪粒子在夜色下渐渐铺满整个大地，雪花上的白在月色的反射下发出微弱的光，慢慢将整个天地重新点亮。


    在这样的白雪地里，一行脚印弯弯曲曲，直通入一所宅院。


    那宅院挂着红灯笼，门上贴着双喜字，屋里却毫无人声，静谧得可怕。


    云蕖头顶着满头珠翠，脸颊上胭脂的颜色嫣红，一双小巧的唇上也涂满了鲜艳的口脂。


    她整个人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浑身抖个不停，没一会儿，嘴唇上的红色就被虚弱的苍白给掩盖，脸颊上也看不见半点儿血色。


    躲在被窝里也还是冷。


    云蕖没办法，索性将屋子里所有的蜡烛都收集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烛火摇曳，一簇簇火光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悄悄蔓延到云蕖的身上。


    云蕖顾不上牙齿打颤，冲着火光呼唤，“系统，系统，你快出来，我快要冻死了！”


    随着云蕖的呼唤，眼前的一簇火光闪了一下，一个戴着面具看不见脸的人头在火光中显现。


    系统看见云蕖这样子，吓了一跳，“不是，你怎么冷成这样了？给你的药你吃了么？”


    云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断断续续，“我…我…吃了，但是，还是冷！”


    说着说着，云蕖几乎要哭起来了。


    一个月前，她不知道撞了哪门子的邪突然穿越到了这个地方，而且还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理解了“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不是虚幻，而是事实。


    系统告诉她，她原本是妖界的一只小妖，因为因缘际遇有了这样一段因果，来到这个地方。


    要离开这里，她除了完成任务，别无他法。


    就这么，她在这个苦寒的地方，一直呆到现在。


    “这么难受啊？”系统问。


    云蕖几乎是哭着点头，“很冷……很……冷。”


    火苗中的系统叹了口气，从口中吐出一颗药，吐到云蕖的手心，“喏，这颗药药力强劲，可以保你四个时辰不感觉到冷。”


    几乎没有思考，云蕖把药放进嘴里，一口吞下去，药效很快，几乎只有一瞬间，云蕖就不觉得冷了。


    她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笑容，她对着系统道谢，“谢谢你，小焰，我一点儿都不冷了！”


    系统整个脑袋滞住，连火苗都不动了。


    云蕖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小焰？”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哀怨起来，“你叫我什么？”


    云蕖道：“小焰啊，你看你每次都只能在火焰里出现，不是小焰是什么？”


    云蕖说这话时，眼神澄澈纯明，让人不忍拒绝。


    系统哀叹一声，跳过这个话题：“今天和谢清寒成完亲，你要尽快赶到北边的风雪尽头，找到无妄界的大门，然后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哦。”


    系统说的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云蕖却笑不起来，相反，她的眼中很快蒙上一层阴影，仿佛想起了很难受很难受的事。


    云蕖抱着被子，手肘撑在被子上托起自己的一半脸颊。


    如果说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是让她难以接受的第一件事，那么她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让她最难受的一件事。


    云蕖失去了所有记忆，所以不记得谢清寒，但根据系统的说法，谢清寒是三界最强的人，遇神杀神，遇佛斩佛，谁也不能阻挡他。


    但五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谢清寒被困在这无妄界里。


    进了无妄界，就等于进了一座监狱，想要从这里出去，难如登天，就算是谢清寒这样的高手，也不能轻易离开。


    云蕖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让谢清寒爱上她。


    可让谢清寒爱上她哪有那么的简单？


    他们都说，谢清寒克父克母克兄克友，还克妻。


    但他们不知道，谢清寒还拥有这个世上最冷漠的一颗心。


    为了捂热谢清寒的那颗心，她在三九寒冬里登上无岸崖去采崖边的那株雪莲花，弄得自己浑身是伤，整个身子像快要碎掉一样一碰就流血。


    她从未进过厨房，却为谢清寒做出了三菜一汤，只因为谢清寒说想每日吃她的饭菜。


    谢清寒见到小孩嬉笑，脸上难得地露出笑，于是她就向谢清寒提亲，要嫁给谢清寒，给他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谢清寒没有马上答应她，而是将她关在门外，让她淋了一夜的雪。


    她又一次冷得快要碎掉，如果不是系统在，也许她还没完成任务，她就死了。


    还好的是第二天，天光渐渐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她身上，她冻了一夜的身子也逐渐暖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谢清寒打开了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低头望着蜷缩在地上的云蕖，对着云蕖轻声说：“那就成亲吧。”


    天知道云蕖当时有多开心，她一瞬间拥有了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双臂环住谢清寒的脖子，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清寒终于答应她了。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谢清寒按住她的肩膀，要她冷静下来，又伸手拭去云蕖眼角的泪，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好了，那么激动干嘛？”


    云蕖双手捂住心窝，仿佛她如果不这么捂着，心就会从里面跳出来，她流着泪对谢清寒说：“谢清寒，你不懂，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谢清寒。”


    谢清寒眼中突然有微微的失神，但是云蕖实在太开心了，并没有看到。


    谢清寒答应了成婚，云蕖便开始着手准备婚仪，起初云蕖想索性不要婚仪，直接两个人拜拜天地，进入洞房就好了，反正她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成亲。


    但每当她看到谢清寒一个人的身影时，她心里总会有些心疼。


    被困在这里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而他却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也没有人爱他，唯一一个想要和他成亲的人，也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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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骗他。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担这么多，实在有些不公平。


    所以云蕖决定，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她要好好地对他，给他留下一段最最美好的回忆。


    她带着谢清寒去到南边看星星，他们在夜空下昂着头，相互依偎着，举着手指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又去到有水的地方去划船钓鱼，很神奇的是，云蕖似乎和水很有缘，她水性特别好，可以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动。


    她还带谢清寒去到白云生处，找在那里隐居的画师为他们作画，画师画得很好，将他们两个的一眉一目都画得像真的一样，她将这幅画交给谢清寒保管，如果他以后想她了，可以看看画。


    谢清寒的屋子她也全部打扫了一遍，还在市集上买了很多的米面，她亲自下厨，蒸了好几锅馒头留给谢清寒。


    无妄界白天热，夜晚冷，应当能放一个月不坏，至于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云蕖就没办法了，她要走了，她也管不了了，她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了。


    “怎么感觉你要回去了，但却一点儿也不开心？”火苗往上窜了窜，系统脸上带着的面具也被拉长了，看着特别滑稽。


    云蕖垂眸，浓浓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排阴影。


    “没什么。”她说话有气无力，很累的样子，“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她完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没办法完成的任务，应当高兴的。


    系统：“真没看出来，哎，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云蕖“噗嗤”一声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落满星辰的湖面。


    “才没有。”


    系统：“那你就是舍不得谢清寒。”


    云蕖低着头沉默，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没一会儿就攥出了一道红印。


    “也没有。”云蕖把头扭到另一边，背对着系统，“我只是快要走了，太激动了。”


    “好吧好吧。”系统懒得揭穿云蕖这拙劣的谎话。


    火焰燃烧着，发出筚拨的响声，悲伤却像浸满了水的衣服一样，沉沉地压在云蕖的心上。


    门外有脚步声传过来，系统悄无声息地从火苗中消失。


    云蕖自顾自地想着，眼角倏然掉下了一滴泪，她哽着声音道：“小焰，你说要是我不在了，谢清寒会不会特别孤单，特别可怜，会不会又整天冷冰冰的，像个冰窖一样啊……”


    云蕖说着说着，泪水已经流了满面，她惊诧于自己的悲伤，更惊诧于自己对谢清寒的感情。


    她以为自己对谢清寒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


    脚步声一步两步地越来越清晰，云蕖擦擦眼泪，转过身。


    谢清寒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他穿着一身红色嫁衣，长长的黑发落了他满肩，他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红润，就连终日紧皱的眉与目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谢清寒，你怎么来了？”云蕖担心自己和系统的对话被他听到。


    谢清寒坐到云蕖的身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来看看我的新娘子，漂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