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太子怕洪皙突然换了地方睡不习惯，亲自陪在身边。


    康熙批完折子也来了，坐在一旁看着，感叹道：“你幼时，朕就是这般哄你睡觉的，那时的你像只小猫似的，可不如弘皙壮实，朕盼着你康健，每日每夜为你祈祷……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太子知晓康熙抚养他的苦心，轻声道：“多亏了阿玛，儿子才能健康长大。”


    刚有点睡意的洪皙，闻声又精神起来。


    【我记得康师傅似乎和太子一样，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为了让太子平安康健，命大喇嘛每年都为太子祈福，就算是后来太子被废黜，祈福之事也从未断过，也算用心良苦，以这点来分析，康师傅始终都是爱太子的，只可惜……】


    康熙和太子相视一眼。


    二人皆以为弘皙说的可惜是指太子被废。


    却听洪皙心中续道——


    【原本太子的身子骨还可以，但在康师傅驾崩后两年，太子却也跟着去了。不知是伤心太过，还是雍正暗地里把人给磋磨没了。】


    洪皙没了睡意，睁开眼有些心疼地看着太子。


    【好可怜的太子爹爹，要是死在康师傅前面就好了。】


    正为洪皙的话而伤怀的康熙：……什么？弘皙这话是何意？


    太子却懂了，心道：弘皙是懂如何诛心的。


    果然，洪皙说：【如果太子先走一步，康师傅怕是会发疯，不知那时，他会不会后悔废太子，后悔自己将最爱的儿子逼死。】


    康熙心脏抽痛，不敢想象保成会先他一步……


    【嗐！太子爹爹就是太爱自己的老父亲了，被废了还要去照顾生病的康师傅，真是的，气死我了，气的我睡不着觉！】


    太子神色温柔，轻拍哄睡，心里默念“弘皙莫气。”


    康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被弘皙的话说怕了。


    万一保成听进去了，默默记在心里，未来……


    他有些激动的抓住太子的手，把人拉走。


    “阿玛，弘皙还没睡……”


    洪皙觉得康熙癫的莫名其妙，却在心里懂事的说：【去吧去吧，我都懂。】


    太子无奈随康熙回了西暖阁。


    “阿玛，您怎么了？”


    “保成。”康熙抓住他的肩膀，急切道：“你不许有轻生的念头听到了吗？朕决不允许！”


    太子哭笑不得：“您说什么呢，儿子活的好好的，做什么要轻生？”


    “真的？”康熙再次确认：“弘皙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转过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真的，没有。”


    “儿臣向您保证，未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轻易寻死，儿臣可不是那般意志软弱之人。”


    “好，好，好。”


    康熙放下心来，郑重道：“朕一定许你一个光明坦途，不会叫你受那等磋磨。”


    今夜睡不着的何止洪皙，尚住在南三所胤禛和胤禩也同样无眠。


    胤禩躺在床上细想。今日众兄弟去乾清宫请安，汗阿玛谁都没见，却只见了胤禛。


    且胤禛从乾清宫出来后就有些奇怪，像是受了打击。后来虽然恢复往常那样，面上不显，但胤禩知道，胤禛一定隐瞒了什么。


    此时胤禛也翻来覆去的想白日之事。


    说实话，弘皙说他是雍正，他当时庆幸、紧张又无措。现在更多的兴奋和迷茫。


    兴奋于，平日在兄弟当中，他并不是最显眼的那个，可最后，他却能从“九龙夺嫡”中胜出，可见手段、才能都是不差的。


    迷茫于，如今弘皙的心声，汗阿玛和众兄弟都能听到，怕是未来就要因此改写了。


    或许“雍正”二字于他而言，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而这个梦他从未真正梦到过，不过是后世之魂赘述，有幸听得只字片语而已。


    一时间，胤禛只觉悲凉。


    却听“吱呀”一声，胤禩悄然从门扉处探头进来。


    “四哥，你睡了么？”


    “八弟？”胤禛起身，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把人拉进来。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见胤禩穿的单薄，只着了里衣，胤禛拧眉续道：“你身边的奴才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给你披件外衣，夜里风凉，小心着了寒。”


    胤禩笑笑：“四哥莫怪，是我自己出来的急，我……弟弟睡不着，可以和你说说话么？”


    “自然可以。”胤禛牵着他的手：“来，快到床上躺着，把被子盖好。”


    “嗯！”


    兄弟俩已经许久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聊天了，心中自然高兴。


    他二人紧紧挨着彼此，薄衫无法隔绝他们的体温，暖意丝丝缕缕传过彼此。


    长久未曾这般亲近，胤禛和胤禩都有些不自在，却又舍不得分开。


    “四哥，我没挤着你吧？”胤禩轻声问。


    他一时按捺不住突然跑过来，没有给四哥带来困扰才好。


    “没有。”胤禛支起身子为他掖好另一侧被角，“说吧，为什么睡不着？”


    胤禩嘴唇翕动，半晌说：“我担心你。”


    “担心我？”


    “嗯。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今日你从乾清宫出来，我就瞧出不对劲了，是弘皙在心里说了什么，叫你不舒坦了，还是汗阿玛训斥你了？”


    胤禛藏在被子里的手倏然攥紧。


    胤禩太过聪明，竟全都猜对了，可他不能告诉胤禩真相，至少现在不能。


    他要想好，该怎样打消胤禩对“雍正”的恼恨，再同胤禩坦白自己就是雍正的事。


    “四哥？你怎么不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弘皙又在心里提起‘废太子’之事，汗阿玛心结难解，所以……”


    “所以汗阿玛拿你撒气了？”


    胤禛不愿欺骗胤禩，但眼下不是坦白的好时候，只好顺着话说下去。


    “嗯。我只是一时伤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胤禩侧过身看着他。


    “四哥，你没有骗我吧？”


    “怎么会。”胤禛也侧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四哥何时骗过你？”


    “从来没有。”胤禩说着，伸来一只胳膊搭在胤禛身上，掌心轻抚他后背，给予安慰。


    “四哥不要伤心，汗阿玛从来偏心太子哥哥，咱们都该习惯的。好在，你还有我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偏心你的。”


    胤禛听罢，心中愧疚至极又感至极动，他不敢泄露眼底的情绪，索性闭上眼，却忍不住凑上前去，与胤禩额头抵着额头。


    “是。多谢小八对四哥的偏心，有小八在，四哥就不会伤心。”


    胤禩弯起眉眼，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胤禛的脊背。


    胤禛嗓音低沉，语气里却带着轻笑，“八弟在哄四哥睡觉么？”


    “是啊。”


    胤禩的睫毛很长，眨眼时，长睫扫过胤禛的眼帘，带来几分痒意。


    胤禛仍闭着双眼，“可你这般看着我，叫我怎么睡得着？”


    “你怎知我在看你。”


    “猜的。”


    胤禛说着，抬手把胤禩整个人裹在怀里。


    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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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才舒服。”


    胤禩被他按的矮了几分，脸埋进胤禛的颈窝处，哼笑：“你要憋死我嘛？”


    胤禛平日寡言少语，在胤禩面前却总会露出真情，说着腻人的话。


    他笑说，“四哥哪里舍得，只是小八这么乖，四哥实在不知该如何疼你才好。”


    这话把胤禩闹了个大脸红，心里却喜滋滋的。


    或许四哥真的不是雍正。


    否则怎么舍得那般待他。


    胤禩安心了，语气里带着欢快：“四哥你困么？”


    “怎么？”


    “弟弟越发睡不着了怎么办？”


    胤禛虽宠胤禩，但做事还是有原则的，按住他莫名来的兴奋劲儿，说：“你明日还要去上书房读书，没有精神可怎么好，睡不着也得睡。”


    “哦。”


    胤禩十分听话的歇了心思，胤禛心中熨帖不已，把人紧紧搂着，心里许了要“护佑胤禩一生”的承诺。


    殊不知，此时乾清宫灯火通明。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被康熙召了过去。


    洪皙原本睡的好好的，半夜却突然发起高热。


    他一边觉得自己快烧着了，一边又冷的直打颤。


    【好热……好冷……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


    太子猛然从梦中惊醒，“弘皙！”


    声音惊动了康熙，康熙连忙起身：“保成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玛，我好像听见弘皙的声音了。”


    “怎么会，咱们不是尝试过，只有和弘皙处在同一空间，才能听到他的心声？你怕不是梦到弘皙了。”


    “可……”


    【我不行了，谁来救救我，我好像要死了。】


    这下不只太子，连康熙也听到了。


    “真的是弘皙，快，来人！”


    .


    乾清宫里忙了一夜，翌日，南三所的阿哥们陆续醒来。


    “四哥。”胤禩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胤禛点头，若有如思道：“听不大清楚，像是小孩子的声音……有点像弘皙。”


    “真的啊？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弘皙，但弘皙在乾清宫呢，和咱们离得这么远，就算他心里说了什么，咱们又如何听得到呢？”


    与此同时，洪皙的高热退了，人也渐渐精神了。


    他想起自己昨晚梦到了一个老神仙，穿的衣裳跟龙袍似的，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听那老神仙问他：


    “小弘皙，想不想把你的金手指开的大一点？”


    洪皙指了指自己兴奋道：“你认得我？我我我……我有金手指我怎么不知道？开啊！必须开，开的越大越好！对了，老爷爷，我的金手指是什么啊？”


    那老神仙只是笑，也不回答他。


    接着，洪皙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之境。


    洪皙一脸幽怨的张开双手。


    【小爷的金手指呢？】


    【什么老爷爷，就是个老骗子，长的跟康师傅似的，还穿龙袍，简直是老年版康师傅，瞧把你给能的，还金手指，我呸！】


    【老年版康熙害人不浅，多亏了太医们救我狗命。】


    康熙：朕做了何事让弘皙如此恼怒？


    太子：什么老年版康熙，弘皙莫不是梦到了什么孤魂野鬼，吓病的吧？


    南三所众皇子：弘皙侄儿的威力不容小觑啊，离得这么远都能听见，以后可有好戏看喽。


    只有胤禛忧心忡忡：遭了，他是雍正的事怕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