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唠唠家常

作品:《忠臣

    “呃…路上经历过太多了,所以就没那么怕了。”


    从季礼的表情上看不出他信没有,既然他不在发文,陆芸也不多说。


    虽然她读书少,但是多说多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三年…过得还好吗!”季礼抿了一口茶,唠起家常。


    这三年……


    陆芸回想了一下这三年是怎么过的,点头回应:“挺好的。”


    季礼点头,接着问:“我给你寄回去的银钱收到了吗?”


    “呃…”陆芸用食指扣了扣脸,他寄回去钱了?应该…吧?


    “收到了。”


    “嗯。”


    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雨,宽阔道路上铺满了压实又磨碎的尘土。


    凉风瑟瑟,给人带来凉意的同时也带来了迷眼的黄土。


    陆芸两只大拇指夹着宽袖,五指合拢紧贴额头。


    两只袖子就将她的脸整个遮住。


    这番动作引得站在季礼侧后方长随的注意。


    松茸跟着传闻中的夫人赶了十天的路,直到方才,才第一次看见她的脸。


    竟然不是他所想的,乡下妇女,粗大的眉毛下面挂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同人理论一番。


    竟然还挺好看,细细的柳叶眉倒显得她温婉柔和。


    虽比不过京城贵女那般有气质。松茸在心里补充上一句。


    此时的陆芸整张脸藏进袖子围出的狭小空间。双腿岔开,上半身前倾,坐姿比自家大人还要豪迈几分。


    而且这位夫人也太辜负大人心意了,桌上的糕点可是大人早上亲自去玉福斋买的,平日里大人都舍不得买他家的糕点来吃。


    她竟然还露出嫌弃的表情。


    与松茸的想法不同,季礼低眸看着被尘土沾染的精致糕点,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倒也没觉得陆芸辜负了他的心意。


    “我们走吧。”季礼见风沙实在是太大了些,而且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季礼站起身,理顺揉在一起的衣袖。


    松茸趁这时候送上狐裘斗篷,季礼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触碰到斗篷,始终注意着陆芸的视线就发现她只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轻薄衣衫。


    稍稍内心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斗篷,绕过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石桌,将天水碧色的斗篷展开,抖落表面上的灰尘,然后轻轻地披在陆芸身上。


    “新的,还没穿过。”季礼收回手,退后两步。


    斗篷一被松开,陆芸就能感受到它正慢慢地从她肩上滑落。连忙抬手拉住,然后将系带打了个结。


    “谢谢啊。”


    季礼略微点头,接着转身往马车走去。


    陆芸感受着落在肩上的沉落,腿往后蹬,斗篷下摆被甩起,然后被她问问抓在手里,三两步跨下楼梯,紧跟着也往马车方向走。


    走出十里亭,陆芸突然转头向围守在周围的士兵看去。


    方才在山丘藏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着急同阿云换身份,没细想。


    银色盔甲……


    她没有见过传闻中“如猛虎奔逐”的虎贲军,但听宋词提起过。


    难不成……


    陆芸转过头,看向前方身姿挺拔的男子。三年时间而已,就已经取得皇帝信任,自己的亲卫都给他了。


    心里思索着什么时候找阿云问清楚,季礼三年里都给她寄回来了什么,人已经到了车夫放下的上马车的梯子前。


    季礼看向她提着斗篷的手,眼瞳里是大大的不解。


    陆芸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你斗篷太长了,怕弄脏。”接着,她就要抬脚上楼梯。


    “我扶你。”


    “不用!”陆芸连忙拒绝,她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潜意识里认为杀她的暗器就藏在手心里,随时准备取她性命。


    季礼见她拒绝,也不勉强,只是嘱咐她慢点走,不要摔了。


    陆芸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晚上撞到院子门贸然闯入的时候。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荷包和一张纸条。


    当时的陆芸把荷包拿起来掂了掂,估计十两都没有,拉开抽绳,把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出来。


    呵呵,果然没有,甚至整个荷包一般重量都是铜钱奉献的。


    接着她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科考将近,已走勿念。


    她读完就丢了,然后就叫阿云来扮演她,她自己则启程返回北国。


    而现在弯腰进入马车的陆芸更加加重了对他的初始印象——太穷了。


    她一开始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简陋马车,还以为是他做清官给人看,里面会好些。


    结果里表如一,一样的简陋,如同被人入室抢劫了一样。


    他们给司徒毓临时找来的马车都不至于这样。


    陆芸嫌弃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座垫,到时候马车一跑,这跟直接坐在车轱辘上有什么区别?


    回头见季礼还没上来,便把身后斗篷多余的下摆叠在屁股下面,然后才坐下去。


    皇帝都把自己的亲卫给他了,难道没给他点钱吗?


    想到身上还揣着宋词临走前塞给她的地契,突然觉得这单生意亏了。看季礼这样子,怕是没钱来把这张地契换回去了。


    看这马车的配置,也不难猜到他的府邸有多么的朴实。


    马车帘子被撩开,季礼弯腰进来,抬头间对上正前方陆芸对眼神,进马车的动作都愣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叶菀的左下方。


    外面传来松茸叫车夫启程的声音,伴随着车夫打马的招呼声,颠簸感越来越强。


    陆芸甚至能感受到放在双膝上的手在不停地摇晃。


    回京十里路,说长不长,但这样颠着,更不能说它短。


    马车内一片寂静,陆芸闭眼小憩,季礼则在打量她。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初被下药仓促逃进她的小院里,害她失了清白。


    虽知道不久之后就要离开此处上京赶考。思索再三后,依旧花钱请了媒人,购置了聘礼,向她提亲。


    结果时间仓促,以为婚后还能相处两日,哪只同行之人催得急,第二日来不及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只留下绝大部分银钱和一张纸条。


    马车速度慢下来,四周声音也变得嘈杂。


    陆芸从另外一边帘子看出去,已经到了城门外,排队等着进去。


    “到了吗?”她想起自己现在一个从没来过京城的人,应该会对这些好奇。


    季礼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话,透过她撩起来的帘子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马车已经进入了城门,真正算是踏入了京城。


    进城之后马车行得缓慢,路也修得平整,陆芸总算感觉好了很多。


    马车在一处停下,陆芸知道这是哪儿,也猜到了季礼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就听见季礼说:“用过饭再会府上。”


    “好。”


    季礼做得近,先一步出去,陆芸则在他后面下车。顺便把斗篷丢在车上。


    撩开帘子出去,季礼在下方向她伸出一只手。


    “我扶你。”


    她犹豫了一下,察觉不少盯着目光盯着她们。


    “长公主的纠缠。”


    宋词的话在她脑海里想起。


    所以还是将手搭了上去,由他扶着下了马车。


    “小心。”


    季礼用另一只手帮她牵着裙摆。


    “谢谢。”


    陆芸向他道了声谢,然后两人并排进入正前方的楼里。


    陆芸抬头看了一眼,硕大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且用鎏金描了一遍:玉福斋。


    “不喜欢那件斗篷吗?”


    陆芸两人通过楼梯走向二楼时,与一人擦肩而过。


    与来人交换眼神时,季礼这番话冒出来,陆芸马虎回应:“有点长了。”


    “回去我让人给你做几件。”


    “好。”


    她的低头从楼梯的缝隙见看向那人走到柜台处,与掌柜的交谈起来。


    宋词?来吃饭的吗?


    “看路。”季礼见她在往楼下看,便开口提醒她。


    说完,无奈地摇摇头,今天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提醒她走路小心。


    走上二楼,店里小二在前面带路,通过两侧垂吊着珠帘的长廊,走过一处拐角时,迎面撞上来了一人。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季大人。”


    季礼拱手回礼:“东方大人。”


    名叫东方的华服男子看向站在季礼身旁的陆芸,手里摇晃的折扇“啪”地收拢,好奇问道:“这位就是季大人的夫人?”


    “正是。”季礼颔首,侧身向陆芸介绍道:“这位是东方大人,礼部尚书。”


    “大人。”陆芸屈身见了一礼,不标准。


    这位东方大人一袭水青色长袍,头上插着一根玉色发簪。


    虽身居高位,身上没有一点来自官场的圆滑。


    “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大人慢走。”


    送走这位东方大人,一行人继续来到长廊尽头的房间。


    小二率先一步进去,为二人推门。


    季礼往侧方走了一步,替陆芸撩起珠帘。


    陆芸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季礼跟在她身后。珠帘放下时相互碰撞发出山泉叮咚的响声。


    “这里很贵吧?”陆芸从敞开的窗户看出去,大片湖泊铺展开,岸边柳树仿若嬉戏的少女,在岸边梳理秀发。


    陆芸端详着这排窗棂。


    即便是夏日的烈阳透过这些冰裂纹窗棂照进来也会像冬日暖阳般柔和。


    而此刻,深秋的日光透过它们,均匀铺撒在正前方悬挂着的画卷上。


    接着又环视了一圈房间的布景,这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倒像是收藏室。


    四周高低错落地堆放着瓷瓶,里面插满了色调一致的鲜花,用手指轻柔触碰花瓣,还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滚落。


    想来一进屋就闻到的香气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四周精致雕花架子上陈列着不同的金器,金光闪闪。


    陆芸随手折下一枝花,拿在手上把玩。视线落到喝茶的人身上。


    怎么突然这么豪气?


    季礼咽下茶水,只说出两个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