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气候多变，陆清衡又病倒了。


    韩薇守在了陆清衡的病床前，病床上的少年在昏迷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又消瘦了一圈，韩薇心疼极了。


    韩薇接替了那些侍女的工作，亲自照顾陆清衡。陆清衡高烧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半个月之久。他烧终于退了，人终于能下地之后，对韩薇的态度忽然地冷淡了起来，他总是以休息为理由，将韩薇打发走。


    一开始韩薇没察觉，但后面次数多了，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韩姑娘，您回去吧，殿下喝了药，已经睡着了。”伺候陆清衡的侍女拦住韩薇说。


    “我就去看他一眼，不会吵醒他的。”韩薇说。


    见韩薇想要闯进来，两个侍女紧张地挡在韩薇面前：


    “韩姑娘！”


    要是韩薇要闯，别说她们了，就是那些护卫一起上也是没用的。不过韩薇最后没有闯进去，她看了眼那禁闭的门，转身走了。


    侍女见她真的走了，回去跟陆清衡禀报：


    “殿下，韩姑娘已经走了。”


    黑发金瞳的少年倚在软榻上，整个人清瘦得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他美好的面容苍白如纸，肤下隐隐透出青细的血管，唇色透着病态的嫣红。


    听到侍女的话之后，他长睫低垂，拿着帕子咳了几声。


    侍女担忧地想要上前，他摆手让她们出去。


    他坐在床榻上，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不是不想见韩薇，而是不能再见她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自私地想要在死之前，和心爱的女子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可当他感觉自己病情日益严重，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越发地觉得自私的自己是多么的卑劣。


    他怎么能贪图跟她在一起的温馨，将痛苦留给她呢？


    她跟他感情越深，他走了之后，她就会越痛苦。


    倒不如现在就不见了，日后也能少点痛苦。


    “咳咳……”


    陆清衡又咳起来，一阵轻咳令他肩头微颤，他以帕掩唇，待气息稍平，他微微向后靠去，高烧虽然退了，依旧难受得要紧。


    忽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他惊诧地侧过身去，发现韩薇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他房间里面了。


    “薇薇，你……”


    韩薇看着他，目光平静：“我翻窗户进来的。”


    她走到了他床边，她看着他的脸，他又瘦了，现在整个人都瘦的脱相了，面容枯槁，这憔悴虚弱的模样，看得她心里酸涩难受得厉害，那眼泪就沁了出来，她含着泪问他：“你为什么不见我？”


    她一哭，陆清衡就慌了，可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安慰她？


    是他让她哭的，如果一开始他就离她远远的，那该多好啊？都是他的自私，害得她为他伤心难过，他真是罪大恶极。


    陆清衡自责不已，却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的。你不想我以后伤心，却不管我现在伤心不伤心吗？”韩薇说着泪珠滚滚落下。


    陆清衡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只觉得呼吸更加艰难，那眼泪一滴滴地滴穿他的心，他努力不去看韩薇，他低着头说：


    “薇薇，你走吧？好不好？”


    他说完这话，屋子里安静得好像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许久后，韩薇抽泣了一声，她转身就从窗户那里飞掠出去了。


    她走了之后，陆清衡一口血吐了出来。


    侍女端着药进来，看到了陆清衡又吐血了，大惊失色。陆清衡吐血之后，就再度昏迷了。侍女们急匆匆地去找太医，这一次抢救了整整三日，陆清衡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反而是气息越来越弱了。


    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都明说了，让陈长史准备后事了。


    陈长史怎么可能接受让陆清衡就这么死去？他找到了韩薇。


    “冲喜？”韩薇惊讶地看着陈长史。


    这位侍奉了燕王府几十年的老人，头发比以前更白了，他看着韩薇道：“对，冲喜。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韩姑娘，你愿意嫁给殿下吗？”


    韩薇毫不犹豫地说：“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别说是嫁给病重昏迷的陆清衡，就是嫁给他的尸体，她都愿意。她只是惊讶，这个陈长史居然会亲自找她给陆清衡冲喜，他不是一直都讨厌自己的吗？提防自己的吗？


    都到这个时候了，陈长史哪里还去提防韩薇什么呀？


    冲喜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事情，只是最后的希望罢了。


    他只是想要满足殿下的心愿而已，整个王府谁不知道殿下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人是谁，就算冲喜无效，能让殿下死前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也算是能弥补一些遗憾了。


    “多谢韩姑娘成全！”陈长史朝着韩薇郑重地一拜后，他看着韩薇的双眼，道：


    “韩姑娘，殿下的正妃要陛下亲自册封才行。只能委屈你以侧妃之身，嫁给殿下。不过姑娘放心好了，这只是暂时的，殿下醒来之后，他定不会委屈了姑娘，一定会上书，让陛下册封您为燕王妃。”


    大周的所有王爷皇子的正妃都是要皇帝册封才有效的，就算是形式，也必须走。陈长史只是燕王府的一个长史官而已，他哪有资格为燕王陆清衡娶正妃啊？实际上，他连帮陆清衡娶侧妃的权力都没有，因为侧妃实际上也是要皇帝册封的。


    但跟正妃不同，侧妃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就是可以先娶了，再跟皇帝讨封。但娶正妃，必须是陆清衡自己先上书皇帝讨要册封。


    帮陆清衡娶侧妃，陈长史还能僭越一下，但娶正妃是委实没那个能耐。


    韩薇只关心陆清衡能不能活，什么正妃侧妃的，她并不在意，反正陆清衡又没别的女人。


    ————


    红烛高照，新房里面，韩薇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床榻上。她今日盛装打扮，比往日更娇艳百倍，可惜了这般美貌的新娘，她的新郎官却看不见。


    陆清衡也换上了红色的喜服，他躺在床榻之上，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薇低头看着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他消瘦下去的面颊，她目光含泪起来，转了个圈，努力挤出笑容，看着昏迷的陆清衡，笑着说：“今日使我们大喜日子，你看我穿嫁衣的样子，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