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人趁人不注意，又想跑到昭阳殿。


    方贵妃派人送了又送了一套珊瑚镶青玉的头面，表示一定不抛弃不放弃，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她这位表妹。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方贵妃喝了一盏茶，终于觉得气顺了不少。


    她问锦珠：“给新宫妃派去的物什都处理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异样的？”


    锦珠摇头，“回娘娘，并没有。各宫小主都对娘娘感恩戴德，高兴得很。没有人有不满或者异常的举动。”


    方贵妃“唔”了一声。


    丽嫔道，“娘娘，那人藏得深，如果肯轻易就出来显摆，早就露馅了。”


    方贵妃倒是很认同这话。


    也不知道今晚，那【天幕】和那女子还会不会出现？


    丽嫔皱眉，“根据嫔妾观察，这【天幕】和【神人】大概率会歇息一两天。今晚出现的可能性，或许不会高。”


    宁嫔插嘴，“这也说不定，毕竟【她】可没有规律。”


    方贵妃不置可否。


    日头逐渐升高，她想去午歇一会儿。


    至少那玩意儿白天没出现过，


    方贵妃这样想，很是放心。


    门口有小宫人进来禀报，“娘娘，披香殿的孙才人来了。”


    方贵妃眉头蹙了起来。


    孙才人不是京城贵女。江南又远，对她没什么用，虽然孙才人入宫已经有一年，但方贵妃一向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来做什么？”方贵妃问。


    “回娘娘，孙才人说，她发现新入宫的小主，有一些不安分的。”


    方贵妃顿时清醒了两分。


    一种隐秘的惊喜涌上心头，难道，真的有什么发现？


    也对，她眼线再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一眼不错盯着下面。


    方贵妃难得神色缓和，“让孙才人进来吧。”


    孙才人进来行礼请安，难得得了贵妃一个亲切的笑容，顿时受宠若惊。


    方贵妃耐着性子听她吹捧了自己一番，终于开口道，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本宫自然会明白你的心意。”


    孙才人涨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站起身。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


    如果能抱上贵妃的大腿，以后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孙才人眼中发光，“妾身一直仰慕贵妃娘娘，视娘娘为第一人，一直想以娘娘为马首是瞻……”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方贵妃瞪大了眼！


    锦珠和殿内的宫人，也都一幅见鬼了的表情。


    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她的脑门，然后视线上移。


    孙才人愣愣的，不由得也仰起脖子跟着去看——


    只见青天白日下，她的脑袋顶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幕布】，四四方方通体漆黑，


    然后这【幕布】越长越大，越升越高，变成了桌布大小，直接悬挂在了前厅正上方。


    孙才人瞧得发懵，


    这，这什么东西？


    怎么会有这种玩意？


    是不是，太不符合她从小到大的认知？


    然而没人替她解惑。


    紧接着，漆黑的画面开始抖动，逐渐出来一座内寝。


    孙才人瞧着瞧着，突然就觉得不对，


    这不是她的披香殿吗？


    那秋海棠还就是她多宝阁上的呢。


    昨天晚上她才扯掉了花瓣，然后砸烂了花盆……


    等等，昨晚上——


    孙才人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道突兀地、咬牙切齿地、还挺熟悉的女声响起：


    “凭什么贵妃只给那些才人们添添头？”


    “还送得那么好，锦缎，沉香，胭脂，还有水洗月华纱。”


    “月华纱可是江南织造，御用贡品，就算是我都没穿过。何况我进宫了这么久，论资排辈也应该轮到我。”


    贴身宫女翠竹在一旁小心道，“才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那女声却偏不，声音更大了起来，


    “不过就是新入宫的玩意儿，不知道贵妃娘娘究竟在想什么！”


    “我爹可是江南提督，兼制造局总司，整个江南官场都要看我爹脸色。”


    “贵妃娘娘是不是眼瞎了？”


    方贵妃：……


    方贵妃只觉得今天也没看黄历，好嘛，原来今天【天幕】和【她】也没放过她。


    她有点怀疑，难道她看起来真的很好糊弄吗？


    怎么一个二个，都上赶着来玩弄她？


    把她智商丢在地上狠狠摩擦。


    方贵妃第一次探寻自我，毕竟以前，她只会探查别人。


    而站着的孙才人已经傻了。


    虽然她人没出现在画面中，


    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抵赖不了，


    谁叫她刚才还在贵妃面前，正好慷慨激昂表达情绪呢？


    孙才人张张嘴，想说点话找补，


    但昨日的她还在【天幕】里继续叭叭：


    “贵妃娘娘就是小肚鸡肠，要发就都发，还挑挑选选，以为是大街上选白菜吗？”


    孙才人：……


    她现在解释那只是她一时气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额，虽然不是一时，是积累了多时，


    不过这个现在好像不是重点了。


    她已经不敢去看方贵妃的脸色。


    【天幕】里，翠竹小心劝道，“才人自然是天生丽质，出身名门。贵妃娘娘只是不了解才人您，难道您就不去拜见贵妃了吗？”


    “那我当然要去了。你说得对，我就是得找机会，得让贵妃眼里有我这个人。”


    昭阳殿内气氛终于有人说了一句，“想必，孙才人只是一时糊涂。”


    孙才人拼命点头，“对，对！对，我就是一时糊涂。娘娘，您要相信我。”


    上首坐着的方贵妃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然后她们就听见，一道更熟悉的，幽幽的女声传来——


    【哎，说得这么好听，她可天天晚上在寝殿骂方贵妃。】


    方贵妃：。


    好吧……


    她就知道！


    【而且方贵妃根本就不是她的首选，】


    【她只是够不上另外一个她更想够的人罢了。】


    方贵妃：……泥马……


    她的头好痛！


    【其实吧，孙才人最想巴结的，是明月殿的荣淑妃。】


    【毕竟她知道，前太子妃的秘密呢。】


    【她打的好算盘，接近贵妃，然后把贵妃的一举一动，转手就倒卖给淑妃。】


    昭阳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孙才人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这，究竟是谁在害她？！


    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娘娘，娘娘，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不是，我，我没有！”


    【哦对了，说来这个秘密，好像还是那个尚服局管事来着，偷偷把消息卖给她爹的。】


    尚服局管事是她提拔的人，都能被渗透。


    方贵妃气笑了，“果然江南是财大气粗，富庶之地。”


    她已经不想不想再听孙才人嚎哭，“拖下去，禁足三个月。”


    “待我禀明太后，直接贬为官女子。”


    孙才人被一路拖走，拖出去老远，都能听见她的惨叫。


    等听不到孙才人的声音，


    丽嫔才回身道，“娘娘，这【天幕】好像开始在不同的时间出现了，是不是得加紧排查，究竟是何人所为？”


    “而且，它的形状，地点也不一样。”宁嫔也说。


    虽然还是在昭阳殿范围内，


    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产生更多的变化呢？


    方贵妃也正有这样的意思。


    丽嫔提供了一个思路，“正好太后娘娘的生辰快到了，除了举办宫宴，各宫妃嫔也应当尽一份孝心。”


    “不如，就让各宫自行准备一份贺寿礼。”


    “这其中，谁和谁交从过密，谁和谁面和心不和，还有谁会抖落出什么辛秘，一切都能让娘娘观察到。”


    这就像给一池子的鱼儿，投下来一颗鱼饵。


    总有人会出来争食，这一池子水也会被搅动起来。


    方贵妃点了点手指，难得呼出一口浊气，


    “就按照你说的办。”


    -


    孙才人被贬为官女子，并且禁足三个月，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这先有李美人，马上又是孙才人，


    宫中的气氛一下就谨慎了起来。


    来回走动的人都变得少了，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江陶宜在炉子旁边煮着花茶，听得有点咋舌，“啊，怎么去一趟昭阳殿，就又病倒一个？”


    这废品率还产出得挺高的呢，


    贵妃是专业报废机吗？


    锦珠往外看了看，关上房门，“听说是冲撞了贵妃娘娘，嚷嚷自己父亲是高官，说贵妃娘娘不该厚此薄彼。娘娘大怒，斥责后直接罚了罪。”


    额，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既然是高官，就说明有钱。


    孙才人本来就有钱，所以在后宫活得还是小有滋润的。


    所以她干嘛跑去贵妃宫中叫嚷？


    就算眼红赏赐，


    她也不会愚蠢到会冲到贵妃面前大吼大叫，


    毕竟她又不是李美人。


    这前后逻辑不通啊。


    不过，这也不关江陶宜的事情，她弄不懂别人的想法，索性干脆就不去弄懂。


    今天晚上下起了小雨，


    丝丝寒气从窗户透进了寝殿。


    江陶宜搓搓手，把手往袖子里拢，她吩咐道，“白蔹，床上今晚多添加一层褥子。还有啊，你也多给自己添一床被子。夜里就别守着了，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照看的。”


    大梁的京城靠近中腹平原，北面是延绵不断的齐梁山。


    按照22世纪她的老家来算，这大梁皇宫就是在中原荥阳一带。


    这个地方都这样冷，


    要是更往北方，只会能看见冻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