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总好……”


    “许……他尿急？”


    汤盼儿和同事拿着马克杯后退了一步，给风一样的许天一让了个道，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鄙夷地笑了笑。


    心里话没有说出口，眼神里交错着也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这种人做她们的最大领导，呵呵呵。


    被嘲笑的许天一顾不上点头示好，满脑子只有读者C72502hY给他的消息。


    如果说，一切能与他的小说链接起来的现实线索，那么只有那则采访了。


    那天他不经意间所看到的、被他用作灵感来源的采访！


    可是！


    是哪则采访，他在哪个平台看到的，具体内容到底是关于什么？他全部都忘记了！他根本记不起来！


    怎么！就会！忘记了！


    许天一顾不得上在室内要维持庄重的职业形象，像个大孩子般连走带跑，鞋底偏软的昂贵黑皮鞋被他当成了最适合百米冲刺的跑鞋，大步大步地冲向他的办公室。


    当——当——当——


    带有缓冲的两扇玻璃门慢悠悠地回正，相互碰上又离开，闭合的尺度越来越近，许天一气不带喘地坐在了柔软的皮革椅上，对着电脑屏幕，连呼吸都忘记了。


    心里一步步地推理。


    那则采访，应该是不算太久之前看到的，那时候随便点进了一个页面，便看到了那则采访。


    这样说来，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里或许还有。


    许天一一条接着一条历史记录往回翻。


    “是哪一天来着呢？”


    总不能这样迷茫地往前翻，他一边往前翻着历史记录，一边回忆着。


    “那天生病了，吃了药。是为什么生病，是因为发烧了，为什么会发烧，好像是因为淋了雨。”


    遥远的尘封的记忆被翻出一点点罅隙。


    记得那段时间是雨季，经常下雨，他就是因为淋了雨而发了高烧，实地考察的工作没有参与，坐在冰冷的车里看黑夜的雨，就像困在了世界末日里。


    太阳下山，浓墨染天，落地窗外升起绚烂璀璨的霓虹灯光，马路上汽车红亮的尾灯闪烁叫嚣着夜晚的热闹，又被厚重的窗户隔绝在外，室内只有电脑屏幕散发荧荧亮光。


    许天一保持着一开始笔直的坐姿，终于泄气地曲了后背。


    哪怕记起了时间范围，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则记录。


    至于采访的内容，当时他只是随随意意地看了一眼，看到了几个不断加强突出的，譬如考试、贫穷、和弟弟寄人篱下这些关键字，采访报道之间插有一张记者举着迷你麦克风对准女生的照片。


    许天一的脑海里便迅速将这几个关键字编织出一副网络，成为他故事的开始。


    实在找不到那则采访的话，那只能够回到原来的情况——


    他看向手机。


    小说app里。


    直接在平台上面，再次跟读者联系！


    许天一静坐着，端详着放在桌面的手机。


    所有的激动冲动一时弥散。


    他思来想去要不要直接问对方，什么叫弟弟死在自己的小说里？


    他在作家论坛上面看到过有些网络作者分享的经历，遇到的读者多种多样，有看不惯作者写的小说走向顺着网络找过来骂他们的，有完全把自己代入小说而做出不可思议的行为的……


    这个读者C72502hY很像这种类型的人。


    会不会对方就是这种人？


    许天一静坐在皮革椅上，陷入了渺茫之中。


    想来想去，也无法将他心中的疑问抵消。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读者会这样说呢？到底什么叫死在了自己的小说里？


    犹豫一会，许天一终于劝服自己。


    这个小说既然是从那则采访为灵感蔓延而来，如果再从读者那儿获取一些奇妙的灵感，也不是不可。


    桌面的电子时钟数字若无旁人地继续变化。


    许天一不想再犹豫中浪费时间了，决定给那个神秘的读者发去消息。


    【金文：为什么这么说？接下来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咻——


    令人激动的消息响声。


    没给他任何缓一缓的机会，读者马上回复了他：


    【读者C72502hY：我的弟弟在现实中，和你的小说走向一样。他死了，他莫名其妙地死了。】


    “啊。”


    许天一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瞪大眼睛看向屏幕上这一行八号黑体字。


    没有看花眼。


    他不明白，什么叫做：莫名其妙地死了？


    对方的亲人去世了，许天一对于得到这样的信息，内心先是感到抱歉，随后在想，对方是不是过度痛苦，以至于把他弟弟和自己小说里面的内容重叠到一起。


    许天一刚想发去一些有关安慰的内容，那边继续弹出一条消息。


    【读者C72502hY：但是我确认我穿越到你的小说里了，你能不】


    什么意思？


    他更加看不懂了！


    而且，这句话是没发完吗？！


    许天一搓了一把脸，整个人更为清醒，随之僵直地向后倒躺在自己的座位上。


    穿越？


    有人穿越到了他写的小说里？


    穿越，本来只是小说题材一种热梗，现实里不会有人当真。


    看来对方不只是个把小说代入现实的读者！


    他难道遇到神经病吗？


    门此时被推开，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涌进来，许天一不用特地看清来人，也知道是谁走进来，于是他仰着的头动也不动，双眼空洞般地望向天花板。


    面前摆上在会议室落下的文件，戴菁菁甜美的声音盈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


    “小许总，你的文件和备注我已经整理好呈现给许董看过，许董很满意你的计划，决定执行你的策略，他不必再过问。嗯，还有，办公室里，我已经令人张贴不许吸烟的相关警告，你……”


    “你说什么？”


    “……”


    被突然打断，戴菁菁有些卡壳，下意识裹了裹披肩，以消除这种作为汇报者的不专业。


    她深知许天一对待所谓“总经理”这一身份的态度——


    上班如上坟，没事别烦他，有事最好也别来找他，肯定不如她每天矜矜业业，自发加班到晚上**点才下班的工作态度。


    但是下午的会议耗了太久，那些烟味让她的味觉索然无味，晚餐也只靠一杯奶昔续命，戴菁菁也有些疲软。


    她想着，或许这样告诉许天一许董的安排太过于直接了，她方才应该换个婉转些的表达了。


    头顶的中央空调嗖嗖地向下呼出冷气，戴菁菁明显感到冷。


    她没有挪开脚步，借着这般直达的低温维持自己的清醒，马上转换了个更为温柔的语气，和更为委婉的语言组织，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内容。


    许天一不耐烦地打断道：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啊？”


    戴菁菁有些站不住了。


    她一边后悔刚才没有补充能量导致有些低血糖，一边在想许天一到底要求的是什么。


    许天一抬起头，看着戴菁菁，明显看得出她的脸色发青，又瞅到了桌面的时间，意识到现在离下班时间过去很久了。


    他摸了摸头，为自己方才的语气感到内疚。


    虽说他不喜欢他爹安在他身边的眼线，但是戴菁菁的工作能力和态度确实是没话说的，而且总数帮他挡住了老爸许多压力。


    这个点还没有下班，许天一猜想工作狂戴菁菁肯定也没怎么好好吃饭，饿得低血糖，便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平时吃的巧克力，递过去。


    只是他的眉毛没有舒展一点，脸上还挂着愁容。


    出于一种低血糖时对高能量的渴望，戴菁菁压制着感激，接过巧克力，肚子在叫，表面还是努力保持淡定的表情，心里在想，方才自己到底哪个环节说错了。


    许天一的工作能力不行，像个不想努力被迫营业的学渣，但是他总能在让人恼火的时候保持一种让人无法继续生气的笑容。


    可是现在……戴菁菁紧盯许天一的嘴唇，猜想他也不装了，已然逐渐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信心。


    许天一移过脸，顿了顿，干笑着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吸烟的事情？”


    “哦，对。你刚才在会议上不是下了指示，让大家以后开会都不要在室内抽烟吗？”


    “是的是的是烟！是吸烟！我怎么忘记这回事了？”


    许天一刚才神不在此，戴菁菁说了什么根本没留心听，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烟字，便如同点通了穴位般复苏过来。


    这回他更加确定想法，便头也不抬，在电脑里连忙在他的草稿箱发送两章。


    这一般动作没有掺杂任何犹豫和思考，以至于他一股脑发完之后，又有些后悔。


    许天一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中，他对对方说的穿越半信半疑，以至于他要发送新的篇章，来检验对方所说的话是否为真。


    他后悔了，看着电脑里新上传的黑字，在想着那这两章要不要撤回？


    他是写了出来，可没有好好修改，有些语句表达通顺吗？剧情是不是要在改改……


    好乱，好烦！


    许天一抓着头发，这般想来想去，一个狠心，把电脑所有的界面全部退出，好让自己死了这个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读者编织一个“穿越”的设定，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回复。


    他所写的题材几乎偏离当下流行的热梗，前文也没有提到这一个关键点，如果真的是穿越，也会踏入他安排的这一个场景。


    他要看看，真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会玩出什么花样，说不定还能给予他一些灵感。


    诡异，真的太过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