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李正元盯着裴素，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找出答案。


    震撼过后，是巨大的求知欲。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探究：“裴素同志。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素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问题有点多余：“就这样做到了啊。”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李正元顿住。


    他耐着性子，试图更具体：“我是说…技术路线？突破点？你们团队…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跨越了理论到工程化的巨大鸿沟？”


    他想理解这奇迹背后的逻辑。


    裴素摊了摊手，表情有点无奈：“就是这么做到的嘛。”


    “首长，跟您解释里面的超导磁体约束优化、质子注入能谱控制、还是聚变产物能量回收效率…这些原理细节…”


    他顿了顿，看着李正元那张威严但显然非技术背景的脸，很实在地说：“您又听不懂。我何必自讨苦吃，费劲解释半天？”


    “噗…”


    旁边一直装严肃的李运昌没绷住，漏出一声短促的气音，随即死死捂住嘴，脸憋得通红，肩膀微微抖动。


    他偷瞄李正元。


    这小子！


    敢这么跟大领导说话？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出乎意料。


    李正元没有发怒。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向上扯开一个清晰的弧度。


    不是冷笑，是真正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乐。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了敲，眼神里反而多了几分欣赏。


    这股劲儿！


    这股混不吝却又透着绝对底气的劲儿！


    他很久没在年轻人身上见过了。


    不谄媚，不畏惧，只专注于自己认定的东西，懒得绕弯子。


    有意思！


    “哈哈哈…”


    李正元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好，好小子！够直接！”


    他指着裴素，语气带着罕见的轻松：“行，我不问了。技术细节，留给专家们去头疼吧。”


    现场气氛陡然一松。


    之前的凝重和尴尬，被裴素这直球打得烟消云散，反倒生出几分奇特的喜感。


    李正元左右看看。


    李运昌还在努力平复表情，装鹌鹑。


    裴素一脸“我说的是大实话”的无辜。


    肖火、陈雀、李北几个缩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锅甩完了、人抓回来了、问题也问了。


    接下来干嘛？


    办公室里有一种微妙的尴尬。


    李正元摸了摸下巴，目光在略显空旷的会议桌上扫过。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探进自己那件深灰色夹克的内袋。


    摸索片刻。


    掏出一个扁平的、深棕色丝绒小布袋。


    不大，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将这小布袋轻轻推到裴素面前的桌面上。


    “喏。”


    李正元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听齐天云提过一嘴，说你小子爱喝茶。正好，老朋友前阵子送的，武夷山那几棵老树上的心头肉。一点意思。”


    裴素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他拿起布袋，入手微沉，隔着丝绒能感受到里面紧实的块状物。


    他打开袋口，一股清冽、醇厚、带着岩骨花香的独特茶香瞬间逸散出来，沁人心脾。


    是好东西！


    极品岩茶！


    裴素脸上那点无奈和被打扰的不爽瞬间淡去，眼睛亮了亮，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


    “谢了，首长。这心头肉可是稀罕物。”


    他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李正元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欢，笑了笑。


    目的达到，该走了。


    他站起身。


    李运昌赶紧跟着站起来。


    “行了。”


    李正元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送。


    “事情我知道了。技术很好，意义重大。后续…会有专门的人跟你们对接，安心做你们的事。”


    他目光最后落在裴素身上，带着深意。


    “好好干，孩子。”


    说完，李正元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小会议室。


    门轻轻合上。


    留下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李运昌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看向裴素，眼神复杂。


    “你小子…胆子是真肥！敢那么跟首长说话！”


    裴素把玩着那个丝绒茶袋，浑不在意。


    “实话实说嘛。”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走了，回公寓了。被您两位一折腾，按摩白按了，还得补个觉。”


    看着裴素带着众龙才班成员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李运昌站在原地，半天才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嘀咕。


    “秦老啊秦老…您看看这帮小孩吧，真是要逆了天了。”


    但是他自顾自的摇头之后，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挺好的。


    龙才班啊，这算是开了一届好头了。


    ......


    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魔都军区的风波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有表彰，没有追问，也没有新的指示。


    李正元来过，又走了，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很快平息。


    裴素和龙才班众成员们，继续着他们神出鬼没的节奏。


    他们偶尔出现在龙科大的课堂上上课，但绝大多数人都并不认识他们，只觉得他们是蹭课的，甚至有一次，肖火跑去电影鉴赏课上课时，因为这课是真心冷门，他被老师记住了，愣是学了半个月没敢挪屁股走人。


    不过更多时候，都泡在公寓里，该干什么干什么，该休息休息。


    李运昌学乖了，不再试图掌握他们的行踪，只在需要签字或擦屁股的时候，才会接到一个言简意赅的电话。


    时间一晃，来到了九月初。


    京都，大广场。


    气氛庄严肃穆。


    一年一度的全军大比武军事装备展示活动，在这里拉开帷幕。


    海量座位上暂无虚席。


    主席台、观礼区，按级别和单位划分。


    将星闪烁，军装笔挺。


    裴素带着肖火、陈雀、李北，还有几个核心团队成员，拿着邀请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是去年的第二排靠边。


    今年，他们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正中央偏右的位置！


    紧挨着几位肩扛将星的军区司令！


    这个位置的变化，无声却有力。


    “嚯！”


    肖火坐下，忍不住低声惊叹，屁股不安地挪了挪，感觉椅子有点烫。


    “裴哥，这位置…有点顶啊！”


    陈雀也左顾右盼，有点紧张。


    “感觉…好多大佬在瞄我们？”


    李北倒是淡定些，推了推眼镜：“意料之中。第六代坦克和烛龙手枪造出来之后，我们有资格坐在这，但是领导们能让我们这帮小年轻坐在这，说实话，真有魄力。”


    裴素很坦然，舒服地靠进宽大的座椅里，目光扫过前方巨大的舞台和侧方的巨大屏幕。


    “坐稳了就行。看戏。”


    激昂的军乐响起，阅兵式开始。


    整齐划一的方阵，铿锵有力的步伐，新式单兵装备的展示，无人机集群的精确编队飞行…一项项，都代表着龙国军队现代化的坚实步伐。


    广场上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观礼区靠后的位置，坐着受邀观礼的外国使节团。


    其中，两位重量级人物格外引人注目。


    一位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络腮胡，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鹰酱国驻华大使馆的外交官，代号“鹰眼”，全名叫多米尼克·约瑟夫。


    去年在燕郊工厂集群举行的全军大比拼，参加的鹰酱外交官，是皮特。


    然而皮特在今年已经辞职回到鹰酱国，所以这一次参加的，是多米尼克这么一位退役军事家兼外交官。


    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展示，偶尔在随身的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


    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性的倨傲。


    另一位则体型魁梧，头发花白，面容粗犷，是毛熊国驻华大使馆的参赞，外交馆里的华人都喜欢叫他“棕熊”，他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称号，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棕熊。


    但如果是正式场合的话，大家会叫他谢尔盖先生。


    他看得更投入些，看到精彩处，会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欣赏和一丝凝重。


    展示进入尾声。最后是几款新型主战坦克和装甲车辆隆隆驶过模拟地形。


    多米尼克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俄语低语，带着一丝轻蔑：“棕熊，看到了吗？还是老一套。钢铁洪流。数量堆砌。很壮观，但…过时了。”


    谢尔盖浓密的眉毛皱起，有些不悦。


    这话听着刺耳，仿佛连带着把他祖国的军事传统也贬低了。


    他沉声反驳，同样用俄语：“鹰眼，别太傲慢。”


    “龙国的陆军实力有目共睹，看看他们的动员能力！看看他们的工业储备！全球第一的陆军规模！第二的军工产能！这不是简单的数量。这是恐怖的战争潜力！是钢铁意志的体现！”


    鹰眼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


    “战争潜力？钢铁意志？棕熊，醒醒吧！未来的战场在高空！在深海！在电磁空间！在人工智能！靠人海战术？靠这些笨重的铁疙瘩？一枚精确制导炸弹就能报销一个连！一支装备了先进单兵系统和战场网络的特种小队，价值超过一个装甲营！这才是高精度！这才是决定性的力量！”


    他下巴微抬，指向正在退场的坦克方阵：“他们？还差得远！”


    棕熊脸色微沉，正要继续争论。


    鹰眼却忽然闭了嘴，目光投向侧前方。


    只见李正元在几位高级将领的陪同下，正穿过人群，径直向他们这边走来。


    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