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盯着手中沉甸甸的U盘，眉头拧成了结。


    金属门关闭的轻响似乎还在空气里颤动。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像塞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如果真喜欢我……”


    “为什么在钱学森那三个月，一句话都不提？”


    “为什么刚才……”


    “我刚想开口问清楚……”


    “她就立刻转移话题，然后走了？”


    “还有。”


    “为什么睡醒之后。”


    “她看我的眼神，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跟以前，完全一样？”


    这些问题像失控的粒子，在他脑海里乱撞。


    他实在想不明白。


    张婉，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二日。


    张婉刷卡，走进电梯房，直至来到这座地下三层的国家级军事图书馆的大门口，才算是止住。


    她连忙询问旁边的两位保安：“王老师，蒋老师，怎么样？我今天这身打扮怎么样？”


    两位中年保安竖起大拇指：“可以的，特别好看！”


    她今天换了身浅杏色的针织连衣裙，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着曲线。


    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手上，还端着两杯咖啡。


    见到这两位管理委员会的前辈如此肯定自己。


    张婉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她端着咖啡，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


    王长林与蒋平安俩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身份的确不简单。


    看似是保安。


    可实际上，王长林是管理委员会的副会长，算是整个钱学森实验室的三把手，和张婉平级。


    而蒋平安，则是管理委员会，财政部门的领导。


    由于这座图书馆的特殊性。


    因此，为了以防泄密。


    往往都是有权限，已经知道了这座图书馆的人，才可以来这里当“保安”。


    当然，用职场一点的说法，这叫“值班”。


    .........


    张婉走进图书馆，裴素已经早早赶来，正看着书。


    “早啊，裴院士。”


    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裴素正埋头在一堆关于“固态离子导体晶格结构”的文献里，闻声抬头。


    视线落在她身上，顿了一下。


    “早。”


    他应了一声，目光很快回到摊开的资料上，但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边缘。


    张婉将一杯咖啡推到他手边。


    “新到的豆子，尝尝？”


    她自己也捧着一杯，顺势就坐在了裴素旁边的椅子上。


    距离很近，近到裴素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带着暖意的香气，和昨天实验室里冷冽的香水味不同。


    “谢谢。”


    裴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试图集中精神看文献。


    “该材料在临界温度下的离子迁移率，受晶格缺陷。”


    他默念着。


    该死。


    静不下心了。


    裴素眼圈上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他昨天没怎么睡着。


    一直在思考张婉的变化。


    几乎没怎么睡。


    所以今天早早过来，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充充电。


    但还是没想到，张婉的到来，还是让他有一些心乱了。


    不知何时，张婉凑近了些，手指越过他的肩膀，点在文献的某一行。


    “我记得，这篇论文我也看过，这里建立的模型很有意思。”


    她的指尖离他的脸颊只有几厘米。


    气息拂过耳郭。


    裴素感觉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身体微微僵硬地向旁边避了避。


    “哦？是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嗯，数据更可靠。”


    张婉仿佛没察觉他的躲闪，收回手，托着腮，侧头看他。


    “我记得还有一篇类似的，你想看吗？我帮你找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笑意。


    “不用，我先看完这篇。”


    裴素低头，盯着那行字，却感觉那些字母都在跳舞。


    他强迫自己往下看。


    “缺陷密度对电导率的影响呈非线性。”


    “你看这里……”


    张婉又凑了过来，这次是为了指出文献里的一张图表。


    她的手臂几乎贴着他的手臂。


    针织衫柔软的触感若有似无。


    裴素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图表上，但脑子里全是旁边这个人带来的、无法忽略的干扰。


    “嗯……这个趋势。”


    他含糊地应着。


    整个上午，张婉就这样存在着。


    有时是递过来一块小饼干。


    有时是轻声问他某个专业术语的看法。


    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但翻页的声音，偶尔的轻咳，甚至她调整坐姿时衣料的摩擦声，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钻进裴素的耳朵里。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一片深海，深海里有个塞壬，不断地对着自己唱着歌，而他就站在一叶扁舟上，是一名年轻的船长。


    船长不知道塞壬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还是只是像传说那样想要谋害自己。


    裴素也不确定张婉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冷静，太难。


    明明是很重要的电池技术资料，却看得异常艰难，效率奇低。


    张婉的存在，像一种无法屏蔽的干扰信号。


    ……


    时间在裴素艰难的专注和张婉若有似无的存在感中流逝。


    窗外的模拟天光渐渐染上橘色，此时，天外已黄昏。


    裴素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资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今天的收获，比预期少得多。


    他看了一眼进度条。


    “媒介：6%。”


    该走了。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


    旁边的张婉似乎趴着睡着了。


    长发散落在桌面上，遮住了半边脸，呼吸均匀而绵长。


    裴素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和白天那个带着若有似无撩拨感的张婉判若两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


    “张婉？”


    “我走了。”


    张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像是梦呓，头都没抬，只是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嘟囔：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裴素看着她这截然不同的样子，心里那团乱麻似乎又打了个死结。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转身走向门口。


    直至离开之后，又过去了十几分钟。


    张婉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又睡着了！”


    “好不容易，，，，，，，，，”


    “又浪费一天！！”


    她看着裴素刚才坐过的空位，沮丧地抓了抓头发，把原本优雅的发髻弄乱了。


    “不行！”


    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握了握拳。


    “明天！明天一定要抓住机会！”


    ……


    叮铃铃铃铃铃铃。


    张婉刚刚回到家，放下包，手机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她爷爷张玉堂。


    她按下接通键。


    “喂，爷爷？”


    张玉堂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


    “婉婉，下班了吗？”


    “嗯，刚回来。”


    “那就好，我记得，裴素那孩子最近还在龙科大那边忙吧？”


    张玉堂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你们钱学森这边项目结束了，联系是不是也少了？”


    张婉立刻明白了父亲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