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岭深山，九月的风裹着雾气呼啸而过。


    山道狭窄崎岖，厚厚的落叶下藏着湿滑的青苔，脚一踩就打滑。


    林远胸口绑着一部用了六年的二手手机，开着直播。


    镜头时而拍天，时而扫地，不时掠过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兄弟姐妹们，我首次开播……能听见不？”


    直播间右上角：在线人数 6。


    弹幕稀稀落落：


    【卡得像 PPT。】


    【角度像胸透，哥们儿你整点设备吧。】


    【别播了，还是回去送外卖吧！】


    林远拎着旧行李包，步子却越来越沉。


    他三十出头，十年城里打拼磨掉了锐气，搬过砖，跑过工地，最后靠送外卖糊口。


    “外卖是真送不动了。膝盖报修，电瓶欠费，房租比锅炉蒸汽还猛……”


    “城市套路深啊！还是回农村！”


    林远喘着气把镜头拨正，勉强笑了笑。


    “我媳妇儿生闺女那年大出血走了，这些年我只能把钱一点点往山里寄，让丈母娘帮忙养娃。”


    “说起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去见她呢！”


    “以后我就在山里侍奉老人带小孩儿了！”


    ...


    弹幕不断刷新：


    【主播这还煽情上了！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剧情我信了，就是技术一言难尽。】


    【户外首播三件套：稳定器、防抖、收音。】


    【你这麦听着像炒菜。】


    “设备钱攒着给娃买奶粉了。”


    林远抹汗，“先糙后细，咱走着看。”


    山路越来越窄，环境也越来越潮湿，不时有杂菌生长在路边。


    甚至旁边的杂木林缝里，偶尔还能看到几丛竹荪、鸡枞冒出头来，镜头一晃，观众立刻炸开锅了：


    【我去！资源真好啊！】


    【这货真啊！】


    【竹荪鸡枞，我想喝汤了。】


    【哥，能代购不？】


    林远脚下更稳了，语气也有了点劲：“行，等我熟门熟路了，就给大家想办法。”


    “嗷吼！”


    就在这时，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轰然传来下，枯叶都被震得簌簌飘落。


    林远浑身一僵，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直播间瞬间刷屏：


    【卧槽！这这声音太震撼了！】


    【秦岭啊！老虎是可能的！】


    【慢慢退，别跑！】


    【主播你呼吸声太大了，我都替你紧张！】


    “娘的，不会真遇上了吧……”


    林远手心打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下山坡。


    第二声吼更近、更沉，仿佛带着血腥气。


    山鸟齐飞，林子轰然作响。


    林远的理智被撕碎，他的腿先表态了，跑！必须跑！


    登山杖“哐”地磕在石头上，手机画面晃得像洗衣机。


    他疯了一样往上坡冲，心里骂自己命苦。


    慌不择路之间，猛地撞上了什么。


    “咚！”


    林远胸口一闷，连人带行李栽倒在落叶里。


    低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的小女孩，被他撞得跌坐在地。


    她大约四五岁，扎着歪歪扭扭的双辫子，小脸干净白嫩，像瓷娃娃般精致。


    只是她没有哭，反而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


    “叔叔，你是不是也听见大老虎叫啦？”


    奶音清脆得像山泉。


    林远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这眼睛，这鼻子，这眉骨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囡囡……”


    他声音发颤，几乎喊破喉咙。


    扑过去，把小女孩紧紧搂进怀里。


    血脉间那股亲切感瞬间汹涌而上，泪水模糊了眼。


    小女孩愣了愣，小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角：“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叫囡囡？”


    直播间当场炸锅：


    【？？？哪来的小朋友？！】


    【她一个人在深山？家长呢！】


    【没听主播叫小女孩囡囡么？这就是他女儿！】


    【这么巧？剧本呢！主播这也太假了！】


    【那结案了！这老虎声音肯定也是假的！】


    还没等回答，第三声虎啸骤然炸响，比之前更近，震得树叶刷刷齐落。


    林远抱紧囡囡，眼神刹那间坚定，不管如何，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林远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耳边全是刺耳的轰鸣，脑子一片空白。


    直播间的弹幕像暴雨一样刷过，可在他眼里，已经成了模糊的光影。


    他下意识伸手死死攥住囡囡的手腕，嗓音颤抖到快破音了。


    “跑！”


    “快跑！有老虎啊！”


    他拼尽全力想把囡囡护到自己身后，哪怕胡乱找个方向冲出去也行，只要能离开这片阴森的山林。


    囡囡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还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的，叔叔。”


    “那是大黄。”


    林远脑子嗡地一下，大黄？


    这荒山里哪来的大黄狗？


    别说狗，就算是一窝藏獒也不敢跟这声吼对上号啊！这孩子怕是被吓傻了。


    可还没等他多想，旁边高过人头的灌木猛地抖动，枝叶沙沙作响。


    下一刻，一个庞大的身影猛然破开丛林，带着压迫感腾空而起。


    沉闷的落地声响彻耳畔。


    林远眼前骤然一黑，等他回过神时，瞳孔急剧收缩。


    那是一只老虎。


    金黄与黑色交织的毛发在微光中闪耀，身躯高大得不可思议，胸口起伏间，肌肉像起伏的小山。


    额头的黑色“王”字清晰得刺眼，冰冷的蓝眸正直勾勾盯着他。


    直播间瞬间炸开：


    【真的是老虎！】


    【卧槽，不是剧本啊！这是特效吗？！】


    【国宝啊！比熊猫还稀罕的华南虎！】


    【主播你还不跑？！这玩意儿一爪子能拍碎人啊！】


    【完了，今天怕是要出大事！父女重逢就要被老虎双杀了！】


    林远双腿像被抽空了力气，动弹不得。


    他只能张开双臂，把囡囡牢牢护在身后，这是作为父亲的本能和责任。


    “囡囡快跑！”


    “来吧！要吃就吃我！不许伤害囡囡！”


    林远绝望涌上心头，他闭紧双眼，等待老虎扑杀的瞬间。


    一秒。


    两秒。


    空气死寂，预想中的血腥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稚嫩的呵斥。


    “大黄！”


    “你吓到叔叔了！”


    林远猛地睁开眼，只敢撇开一条缝。


    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临死时的幻觉了。


    囡囡竟已经跑到前方，正仰起小脸，小手不停拍打着那只金色巨虎的大脑袋。


    那只体型庞大的老虎趴在地上，姿态居然出奇地乖顺，宛如一只任人揉捏的家猫。


    它将脑袋低低贴着地面，毛发顺滑雪亮，脑袋如沙包大小，竟主动贴上了小囡囡的手臂，在她皮肤上蹭来蹭去。


    它那条力量感十足的尾巴却欢快地左右摆动，扫得地上落叶飞扬。


    老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既不像咆哮，也不像威胁，反倒像是满足地在打呼噜。


    林远震惊了，这老虎竟然在向囡囡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