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凛星怔愣的看着沈灵泽为自己正骨、上药、包扎。他全程一言不发，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可怕到像是要吃人。


    可他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小心、谨慎、仔细，仿佛是在修复什么举世无双的奇珍异宝。


    这强烈的反差让杨凛星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窝下去一小块。


    她小声问道：“你生气了吗？”


    沈灵泽收拾药瓶的手一顿，嘴唇抿的更紧了。许多话被他放在齿边来回嚼碎，最后变成两个字：“没有。”


    他垂着头转身，不想让杨凛星看到他再也维持不住的表情，衣角却被一只手牢牢攥紧。


    杨凛星盯着他的背影，没打算放过他，“又骗人。”


    沈灵泽闭上眼，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还未等他说点什么，身后有传来了声音：“下次不这样了。”你生起气来还怪可怕的。


    沈灵泽转过身去，杨凛星朝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真是完蛋了。


    为了这份笑容，他原意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九死不悔。


    -


    天色蒙蒙，这座城市像是被一种不祥的死寂笼罩。“醉红”的阴霾，瀛御国的铁蹄，百里氏的背叛，如同三重枷锁，牢牢禁锢着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


    绵阳城已经病入膏肓，需要刮骨疗毒。


    在清荷的帮助下，杨凛星和沈灵泽换上了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衫，用草药略微改变了肤色和容貌，遮掩了过于出众的气质。


    为了减少目标，三只灵兽被他们二人分别藏匿于袖中。


    他们伪装成一对进城寻找生计、投奔“远亲”的兄妹，混入了逐渐开始有行人活动的街道。


    上了街，见了人，他们才更加深刻的体会到“醉红”的厉害之处。城内的百姓大多面容灰败，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行走间步履虚浮，更有甚者止不住的流眼泪。


    而这些，都是吸食“醉红”过多以后表现出来的初步症状。


    “我们得想办法拿到‘醉红’。”杨凛星压低声音对沈灵泽说道，眉头紧锁。


    只有拿到样本，分析其成分，才有可能找到克制之法。


    沈灵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街角一个蜷缩着、正因毒瘾发作而痛苦呻吟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杨凛星从药袋中取出几粒清心丸——这东西虽治标不治本，但总归是能让人没那么痛苦。


    两人在城中看似漫无目的地徘徊，实则密切观察着“醉红”交易的模式。他们打听到，城内有一处固定的分销点——“快活林”。此外，还有一些零散的、看似普通的百姓，会悄悄靠近那些面露痛苦神色的人，进行着小额的、隐蔽的交易。


    机会很快出现。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男子，正死死拽着一个瘦小商贩的裤脚，声音嘶哑地哀求：“再……再给我一点，就一点！我把我家传的玉佩给你！”


    那商贩一脸嫌恶，一脚将他踹开：“滚开！穷鬼！没有钱就拿东西来换！这破玉佩能值几个钱？”


    男子被踹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杨凛星与沈灵泽对视一眼。沈灵泽上前一步，挡在了那商贩与男子之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阁下，何必动手？”


    商贩见沈灵泽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心下先怯了三分，嘴上却还强硬：“关你什么事？他没钱还想拿破烂换‘神仙散’！”


    “神仙散？”杨凛星心中一动。


    “神仙散”倒是听上去比“醉红”这个名字要直接许多。清荷说过，“醉红”一开始只流通于贵族之间，因此起的名字也是诗情画意。若她没猜错，“神仙散”应该就是“醉红”在底层的别称。


    她走上前，蹲下身，假意为那男子诊脉，指尖触及，便知他脉象紊乱，元气大耗，已是强弩之末。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点碎银子，对那商贩道：“他的‘神仙散’，我买了。”


    商贩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面生的很。”


    杨凛星神色不变，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道：“投奔亲戚的，我兄长……也好这一口，初来乍到，找不到门路。”她指了指沈灵泽，沈灵泽配合地微微蹙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神色。


    商贩见有钱可赚，又看沈灵泽那隐忍的样子不似作伪，便信了大半。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杨凛星，一把抓过银子，低声道：“就这么多，省着点用！”说完，便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溜走了。


    杨凛星捏着那小小的纸包，感觉它重若千钧。她没有将它交给地上那名男子，而是对沈灵泽使了个眼色。沈灵泽会意，取出水囊和一点干粮，放在了那男子身边。


    “老伯，这东西救不了你，只会要你的命。”杨凛星声音低沉而清晰，“吃点东西，喝点水，或许能稍微好受些。”


    那男子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便发起狂来扑向杨凛星，想要去抢她手中的神仙散。


    沈灵泽眼疾手快的拦下他，那老伯无力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给我……给我！！！”


    沈灵泽无奈，只得快速的在他几个穴位点了几下，方才还癫狂挣扎的老伯霎时如同被抽去筋骨般，动作戛然而止，僵立在原地，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狂乱。


    沈灵泽转过身，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的心有余悸。


    -


    回到清荷那里，杨凛星立刻开始研究起了“醉红”。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种色泽纯白、质地细腻的粉末，散发着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的味道。


    她取出一根银针探入，银针并未变黑，排除了常见的砒霜等矿物毒。


    “玉璃，翎光，青诀。”她轻声呼唤。


    袖中的三只小蛇悄然探出头，小白蛇鼻尖微微耸动，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厌恶。


    玉璃道：“凛星大人，这东西……气味很杂……我说不出那些东西是什么。”


    青诀道：“是曼陀罗花。另外似乎还混合了少量五石散的成分，用以催发瘾性。”


    翎光又细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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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会儿，补充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植物气息，非常霸道。”


    灵兽们对草木药性感知敏锐，他们的的判断极具价值。


    杨凛星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微型药杵和玉碗，将少量粉末置于其中，加入清水调和，仔细观察其溶解度和颜色变化，并用指尖沾取一点，放在鼻下极轻地嗅闻，感受其药性冲撞。


    “曼陀罗致幻，五石散催瘾……关键是那种异域植物，它是成瘾和摧毁神智的核心。”杨凛星得出了初步结论，“但要配制出有效的解药，仅凭这点表皮分析还远远不够。我需要知道那核心植物的具体属性、生长环境，以及它与其他药物配伍后的详细反应。最好……能有更详细的药性记录，或者……”


    她抬起头，看向清荷：“我们需要一位熟悉本地药材，并且可能接触过类似病例的大夫的帮助。”


    但她其实并不抱有多大的期望。“醉红”这个东西是有人蓄意传播，那这个人又怎么会容许有人破坏他的计划。


    清荷闻言却微微一怔，压低嗓音道：“姑娘这么一说……绵阳城原先倒真有一位大夫，医术极为了得。‘醉红’刚流传时，有几户察觉不对的人家将子弟送去他那里诊治，都稳住了情形，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的绵阳城，毒物比空气还要密集，即便是戒了又能怎样呢？迟早还是会踏入这个深渊。


    杨凛星问道：“那位大夫现在何处？”


    “他原本就住在城西三巷的一间小屋里。”清荷叹道：“可惜，后来有瀛御国的官兵上门闹事，便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果然如此。


    杨凛星微微颔首，起身准备前往那小屋探探究竟。


    “那位大夫姓什么？”


    “姓风。”


    “什么？！”


    杨凛星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住清荷，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清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后退半步，迟疑地重复道：“我、我是说……那位大夫姓风……”


    “姓风，名什么？”杨凛星立即追问，语气急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亮。


    清荷愈发困惑，茫然地摇了摇头：“只知道姓风，名字……无人知晓。”


    杨凛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转身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甚至来不及对身旁的沈灵泽留下一句话。


    姓风。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那个人。


    自从上次黑衣人拿出他的药袋后，她每日都忍不住想，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她早已为他死了，死在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浩劫里，连尸骨都未曾寻回。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将那份濡慕与追思深深埋藏。


    可如今，在这座被毒雾笼罩的绝望之城，竟然再次听到了这个姓氏！


    是巧合吗？天下风姓之人何其多。


    但……万一呢？


    万一是他呢？万一他真的还活着呢？


    她必须找到那个大夫亲自确认！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