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阁”这个名字，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一系列风月场所。


    事实证明杨凛星也没猜错。哪怕是坐在车里，她也能听见从那座建筑里传来的婉转又动听的女音。偶尔有清风拂过，她还能闻到浓郁的脂粉香味。


    她大致能猜到，在一个封建王朝，这样一个供人消遣的场所是“合法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从心底里觉得难受和恶心。


    她催促沈灵泽快些离开此地，却意外的没有得到他的回音。


    杨凛星甚是疑惑的探出头望去，竟然看见沈灵泽正往忘忧阁走去。


    “他居然敢去那种地方！”杨凛星面色如常，心中却“噌！”的一下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甚至本能的摸了一下身后的弓，如果沈灵泽胆敢做出什么她不满意的举动，她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一箭！


    脑海中的想法愈发疯狂起来，沈灵泽却并未如她脑补的那般走进忘忧阁，而是停在了门口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面前。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杨凛星看到那位公子款款转身，在不可置信中细细打量了一番沈灵泽的外形，随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二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那位公子侧头像马车的方向看来，与杨凛星的目光相对。


    杨凛星看到，他金封的腰带上别着一枚类似烈阳纹案的玉佩，乍看之下，与有娀夫人


    没过多久，沈灵泽回到马车告诉杨凛星，那位便是他之前说在武艺场上结识的温孤家的小公子。


    于是在他们踏入青冥城的第一天，不到半个时辰，便成功与东方部族最大的掌权者牵上线了。


    甚至还没有用上那枚被她视为秘密武器的玉佩！


    与大失民心的有娀氏不同，温孤氏在此地是绝对的领袖。整个城内四处可见他们的军队。作为古代的一个小城镇，他们居然有属于自己的交通法，什么车在什么时间该走什么道，分的清清楚楚。


    也正因如此，杨凛星与沈灵泽被邀请上了温孤氏专用的马车——只有这辆车可以驶入青冥城最为中心的地带，到达温孤府的大门。


    入府前，甚至有仆人想要上前搜身，被沈灵泽伸手挡住，小公子也适时对他们进行了喝止，这才免了玉璃和翎光被发现。


    “我实在没想到会在今日与沈兄重聚。”小公子面色红润，眉眼含笑，目光里满是赤诚的喜悦，“今日实在高兴，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说罢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见状，杨凛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好意思笑。


    都说这世家大族的子女都是从小接受礼教——先别管他们私底下如何，在外人面前那都是一等一的风度翩翩。而这位温孤小公子，倒真是不把他们当外人！


    他看上去毫无掩饰、毫无防备、毫无心机与城府吗，杨凛星感觉自己一眼就能把他看穿。


    一看便知是活的肆意妄为，没有烦恼的人。


    想来身为幼子，既无需肩负家族重任，也不必照料弟妹，自然养成了这般单纯心性。


    “沈兄与杨姑娘就安心在我府上住下。”小公子热情的挽留：“我这就让人为二位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厢房。”


    “嗯。”


    “嗯——？你说几间？？？”杨凛星眼睛瞪得像铜铃。


    沈灵泽短暂的呆愣了一瞬，立刻回道：“温孤公子，请帮我们准备两间，我同杨姑娘……并非是你想的那等关系。”


    此言一出，轮到小公子震惊了，“啊？你们不是……那你、你当初……”


    有瓜！


    杨凛星立马竖起了小猫耳朵准备吃瓜，结果小公子却不知为何没继续说下去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灵泽飞快地递给了小公子一个眼色。


    “咳咳——”小公子敛了神情，略有些为难道：“沈兄，不瞒你说——家父母治家严谨，向来不留外客。此番是念及旧谊才破例……”


    后面的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人尴尬，所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若杨姑娘是沈兄的妻子，便是自家人，同住无妨。但若不是……这便难办了。”


    杨凛星闻言恍然。


    原来想住这温孤府的高门大院，还得层层攀附关系。


    难不成今晚她还得与沈灵泽拜个堂成个亲不成？


    沈灵泽不敢去看杨凛星的表情，只沉声道：“我与杨姑娘……并非夫妻。”


    本该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陈述句，却被沈灵泽说的满腹失落与闺怨的感觉。


    “其实此事也不难。”小公子一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一出完美的妙计，“旁人又不知你们二位到底是不是夫妻……你们对外就以夫妻相称，不过是一时的权宜。”


    闻言，沈灵泽一愣，下意识地像杨凛星的面上看去——并未看出有任何排斥或拒绝的神情。


    那一瞬间他想要顺从本心，应下这句提议。


    然而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样不妥，我们……”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沈灵泽后面那句“还是住客栈”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木讷的对上杨凛星的目光，看到她一字一顿清晰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们便先假装夫妻吧。”


    沈灵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攥紧，让他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好。”这是沈灵泽的回答。


    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杨凛星的要求。


    不管是什么。


    -


    说是厢房，实则小公子命人为他们收拾出了一整套别院。前厅、主卧、书房、小厨房一应俱全，还带着一个宽敞的院落，其讲究程度，远胜杨凛星过往住过的任何地方——连同她在现代社会的那段记忆。


    这假夫妻真没白当！杨凛星越想越觉得性价比超值。


    此刻她瘫软在主卧的躺椅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忙前忙后的收拾床铺，整理行礼，感觉自己就像封建大爹天天等着自家小媳妇打点好一切。


    但她没有任何的良心不安，非常享受沈灵泽为她忙碌的身影，顺带欣赏他赤红的耳根。


    观赏了好一会儿，沈灵泽才强装镇定的走近了些，说道：“杨姑娘，今晚你睡床榻吧。”


    早知沈灵泽这样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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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想要占女孩子任何便宜的，但她还是顺势问了一句：“那你呢？”


    他小声道：“我去书房就好。”


    读书能静心。


    “这——不太好吧。”杨凛星面上有些担忧的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新婚夫妇，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分房而睡……”


    沈灵泽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向来以君子之道自律。这些年行走四方，见过太多因一时贪念而铸下大错的例子，对此，他向来是鄙薄的。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欲望都无法掌控，与禽兽何异？


    可直到那夜——


    他将昏迷的杨凛星抱回马车，指尖残留着她衣料的温度，发丝扫过他手腕的触感竟如此清晰……他才惊觉，有些本能与渴望，远比经书里的教条更难抗拒。


    他选择主动远离，是不想自己在她面前露出难以启齿的一面。


    “沈公子，你就在屋内就寝吧。”杨凛星轻声道，“一来怕下人们发现，二来……玉璃和翎光不知何时会醒，万一他们醒来还似那般暴动，也需要你帮我一起应对。”


    这句话给了沈灵泽充分留下的理由。


    他沉声道：“那我就睡在地上，绝不会冒犯姑娘。”


    说不冒犯，就真的连看都不看。


    直接找了块布把眼睛给蒙上了。


    杨凛星认得这段红绸，第一次见沈灵泽时，还有后来在路上遇到截杀时，沈灵泽都有用它来蒙眼。


    她只当是行走江湖的小男孩爱装ber，爱耍帅，没做什么深思。


    此刻却好奇的问了一嘴：


    “你用它蒙住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吗？”


    “只能模糊的看到人或东西的轮廓。”沈灵泽轻笑道：“是比较特别的景象。”


    杨凛星道：“真的吗？那你此刻看我，是什么样子？”


    沈灵泽将头缓缓转向了杨凛星所在的方向。


    呼吸微滞。


    杨凛星静静坐在床沿，墨缎般的长发流水似的滑落胸前，几缕发丝缠绕在襟前。在他被红绸遮蔽的视野里，一片朱红正无声蔓延——像喜帕，像嫁衣，像所有不该在此刻浮现的绮念。她安静垂首的模样，竟像极了刚行完合卺之礼，正等待良人走近的新嫁娘。


    这个念头如野火窜过荒原，烫得他指尖发颤。


    他猛地偏过头，试图将那些荒谬的想法甩开。


    杨凛星却是对他的动作十分不解，问道：“怎么了？”


    “没……”沈灵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没说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怎么说啊。


    沈灵泽的喉结频繁的滚了滚。


    在杨凛星的再三催促下，沈灵泽终于憋出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区别……”


    杨凛星略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


    她还以为会有一种别样的朦胧美呢。


    “……时辰不早了，杨姑娘早些歇息。”


    杨凛星“嗯”了一声，把自己塞进了被窝了。


    静谧的房间里，慢慢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