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它就像一块石头，死死地卡在我的喉咙里。


    月光把手里的图纸照得惨白。


    一张图纸。


    还有这几块……沉得要死的金属。


    【简易潜水服图纸】


    这几个字，它们不是我用眼睛看见的。


    它们是直接，就那么直接的，在我脑子里炸开的。


    一种被强行灌输的记忆。


    我竟然认识这玩意儿。


    我甚至能看懂上面每一条复杂的曲线，每一个该死的标注。


    就好像我在哪儿学过一样。


    可笑，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尖叫，在抗议。


    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涨潮了，冰冷的海水拍打着我的腿，像一个最后的警告，一个冰冷的耳光。


    那个箱子。


    我得把它弄开。


    用那根沾着怪物黑血的鱼叉，把尖端死死卡进之前砸出的缝隙里。


    我把灵魂里剩下的所有力气，都压了上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点，那个金属和金属对抗的点。


    “给老子……开啊！”


    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谁的指甲在用力地刮着黑板。


    然后。


    “砰”的一声。


    盖子弹开了。


    里面没有吃的，也没有能救命的药。


    只有这张该死的图纸，和这几块破石头。


    【精炼金属】


    又来了。


    又是一个我本不该知道的词。


    可它听起来那么熟悉，那么……得劲。


    就在几分钟前，或者说，一个世纪以前，那头怪物还在这里。


    那个由扭曲的触手和无尽的憎恨组成的噩梦。


    它就那么从海里升起来了。


    是的，升起来。


    像一座肉山，把天上的星星都给遮住了。


    哗啦啦的水声，是海水从它那黝黑、滑腻的皮肤上流淌下来的声音，那曾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声响。


    我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自己动了。


    向后一撤。


    双脚在湿滑的能溜冰的礁石上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稳定支点。


    鱼叉横在胸前。


    一个完美的，教科书般的防御姿态。


    这姿势，这感觉……它不属于我。


    这是一个老练猎手的本能，不是一个失忆的倒霉蛋。


    “这……是个啥玩意儿？”


    我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怪物可没给我时间思考。


    一条触手，比我的腰还粗，撕裂了空气，带着一股能把人吹走的劲风，直直地抽向我的脸。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我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


    真的，我当时想，这下可真是栓Q了。


    但我的身体，它又一次背叛了我的思想。


    我的腰猛地向后折去。


    用一个杂技演员都做不出的角度，一个我感觉脊椎快要断了的角度，险之又险地躲开了。


    那致命的强风刮过我的头发，头皮一阵阵发麻。


    “轰！”


    我旁边的礁石，一块比我还高的黑色岩石，瞬间就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然后碎成了一地渣子。


    我……躲开了？


    这怎么可能？


    根本来不及惊讶，另外两条触手，从我左右两边同时包抄过来，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死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台死机的电脑。


    可我的手脚，它们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左脚，向前踏了半步。


    身体，猛地旋转。


    手中的鱼叉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圆弧，不是为了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敲在了左边那条触手的侧面。


    “砰！”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把我胳膊震断的力量从鱼叉上传来。


    但我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整个身体顺势向右边倾倒，刚好让右边那条横扫过来的触手从我头顶上扫了过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畅得像是排练过一万遍。


    不对……这绝对不对！


    我心里在呐喊。


    这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这些动作！


    这简直比看过的任何“科目三”舞蹈都要丝滑，但这是要命的！


    怪物好像被我这种小虫子的反抗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从地壳深处传来的咆哮。


    八条触手，全部升起，在空中疯狂地乱舞。


    然后，像一场黑色的暴雨，朝着我站的那一小片地方，狠狠地砸了下来。


    要被砸成肉酱了。


    我看着那片从天而降的巨大阴影，感觉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我的身体，它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冲了一步。


    一个完全违背求生本能的举动。


    一个自杀式的冲锋。


    可就是这个动作，让我刚好冲出了触手攻击最密集的范围。


    我冲到了怪物的近前。


    太近了。


    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它那布满恶心褶皱的皮肤，以及在所有触手根部的交汇处，有一个细小的，软组织的缝隙。


    那个地方，没有坚硬的表皮保护。


    是弱点。


    我的身体，我的本能，我的灵魂，都在那一瞬间锁定了那个位置。


    “就是现在！”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炸开，如同惊雷。


    我全身的力气，都被灌注到了双臂之上，用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标准突刺动作，将手中的鱼叉狠狠地送了出去。


    “嘶——”


    鱼叉的尖端，像切开一块温热的黄油，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个缝隙。


    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从怪物口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用全身的骨头去感受的。


    墨黑色的液体，像高压水枪一样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身。


    那液体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烂鱼和臭鸡蛋的腥臭，几乎让我当场作呕。


    它冰冷刺骨，可溅在礁石上，却留下了淡淡的，不断脉动的紫色荧光。


    剧烈的疼痛让怪物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它在海水中剧烈地翻滚，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触手疯狂地拍打着周围的一切，礁石被轻易地击碎，海水被搅得一片浑浊。


    它受伤了。


    它用那双隐藏在肉褶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是一种混合了滔天愤怒、剧烈痛苦和一丝……忌惮的复杂情绪。


    最终，它发出了一声充满不甘的低吼，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漆黑的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海面上只剩下翻涌的浪花，和那股永远也洗不掉的腥臭。


    于是，现在。


    我瘫坐在这片湿漉漉的沙地上。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回想刚才的战斗，那种精准的判断，那种对弱点的敏锐洞察，那种身体快于思维的本能反应……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