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土匪

作品:《我治傻了高岭之花

    春日飞雪,入目一片惨白,只余几道厚厚的车辙印绵延在城外的密道上,像无数瘦骨嶙峋的鬼爪,死命抓着未化的积雪。


    驾车的年轻人把头埋在斗笠下面,看样子像睡着了,腰上的剑鞘结满了霜。


    寒风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茹荷带着面纱隐在树后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车上的篷布,只待它靠近。


    马蹄声越来越近,车上的篷布被夜风掀起一角,隐约透出里面码放整齐的药箱,那些药本该是用来救治和她们一样苦苦挣扎的百姓,现在却被囤积居奇,高价贩卖发国难财,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茹荷向身旁的伙伴们微微点头,眼中既兴奋又忐忑,她们都是这场疫病中失去至亲的苦命人,被逼到了绝境。


    抢劫、杀人、偷袭———是她在原来那个时代从不敢想不敢为之事。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雪天,还是苦逼医学研究生的她,在逛博物馆时偶然间看见一尊精美的距今约两千多年前,用和田玉雕刻的小像,惟妙惟肖,色泽柔和,质地温润,能从中隐约窥探出斯人的美貌,出土于东虞古国,玉像的底部还有着雕刻着未说出口的思念。


    “阿音,我很想你,我的过去和未来也在想你。”


    这是21世纪的重大发现,间接佐证了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


    即:过去,现在,未来都在同一时刻流转。


    茹荷陷入沉思,一瞬间天旋地转,竟意外被磁力卷入东虞古国,天崩开局,身无分文,亦无父母,因机缘拜在左师门下,一路上披荆斩棘全靠自己,一个黎元涂炭的世界,她只能逆势而行。


    ……


    “动手!”


    茹荷咬牙低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身旁的女子们一个个仿佛洪水猛兽般冲出,马夫慌乱间拉紧缰绳,马匹吃痛,凄厉的嘶鸣回荡山间。


    “快来人!有人截车!”


    茹荷一个甩手,短刀冒着寒光刺进了他的喉咙,瞬间偃声。


    马车上下来两个护卫,手执长刃,齐齐向茹荷砍去,震得手臂生疼,好生缠斗。


    她看了眼正在搬卸药箱的菱歌等人,差不多了,茹荷瞅准地上用草垛铺设的陷阱,一个后撤步,就在两个护卫奋力追赶之时,措不及防掉入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中,顿时雪粉飞扬。


    任务完成,她长叹一口气后退两步,吩咐道:“留两个人处理现场,清点一下草药数目,菱歌和剩下的人把草药运回咱们医馆。”


    “是,老大。”


    雪花如折翼的白蝶,簌簌坠落在茹荷鸦羽般的发间,她甩了甩头,却被一道寒光闪了眼睛,一转身,剑身擦过她的咽喉,雪片落在剑刃上,瞬间化作血珠。


    “老大!”身后传来菱歌惊恐地尖叫。


    茹荷虽也始料未及,却在看到眼前人后极力保持镇静,擦了一把额间的血道:“郎君,这是何故?”


    通义伯江元直严声呵斥,刀架在脖子上未移动分毫:“这话该我问你。”


    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其中最前面的男子身姿挺拔如苍松,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鬃毛如墨的骏马之上,身穿一件淡紫色的云锦箭袖,看起来身世不浅,相貌也更英气,更重要的是腰间的玉佩……


    茹荷匆匆瞥过一眼,微微仰头,目光直视江元直,眼神中没有丝毫怯懦,冷冷道:“郎君不明缘由便拔剑相向,实在无可奉告。”


    江元直被她的态度惹恼:“哪来的女土匪,敢抢劫防疫药品,这里是天子脚下锦城地界,罔顾王法了吗?”


    茹荷两指并拢,移开那把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轻轻带动面纱:“郎君不要乱扣帽子,会打架的穷人不叫土匪。”


    “还有,王法若能护得百姓周全,令疫病退散,我们又何须冒险。”


    “大胆!”江元直怒目圆睁,“王法乃国之根本,岂容你这等蛮横土匪肆意践踏、妄加非议!”


    茹荷毫不畏惧,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郎君只知斥责我等诋毁王法,却可曾亲眼见过那些因无钱买药而痛苦死去百姓的惨状?可曾感受过他们家人绝望无助的泪水?王法若真能庇佑苍生,又怎会让奸商肆意囤积居奇,让救命之药变成索命之财?”


    “要我说,信王法还不如信尊泥菩萨,虽无大用,其心可安。”


    骑马男子抬眸看向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住嘴!你这姑娘,敢诋毁——”江元直紧绷着脸,动气怒来,像深林中的豺狼。


    “够了元直。”一直静默的骑马男子突然开口,身上的鹅毛大氅随风猎猎作响。“跟一群女子较什么劲。”


    “她也太放肆了!”


    萧瓒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诋毁王法乃是死罪,把抢来的防疫药品上交,我可考虑留你和同伴性命。”


    茹荷声音清冷:“我可以上交,但这药是我等用命护住的,郎君既然要,便帮小女个忙可好?”


    通义伯双手抱胸,语气带着鄙夷:“你算什么东西,知道他是谁吗,敢——”


    “太子殿下。”


    未等他说完,茹荷抢先开口,收起凌厉锋芒,把膝盖埋进雪里。


    刹那间,所有人眼中满是惊愕,菱歌她们更是吓得直接跪下叩首,消瘦的手上满是冻疮。


    江元直放下手臂,眼神惊诧,好奇地问:“你一介平头百姓怎么知道?”


    “礼制中规定,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苍玉。”


    江元直看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探寻。


    “抬起头来。”


    萧瓒神色淡漠,剑眉下,一双眼睛犹如寒潭直视着她,积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进领口,在喉结处凝成细小水珠,随着滚落进锁骨凹陷处。


    “你叫什么?”


    “茹荷。”她嗓音如银铃般清脆,透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倔强。


    “你看她狂的!还如何?”江元直一边指着茹荷,不可置信的轻笑一声,脸上满是夸张的惊讶,那瞪大的眼睛仿佛要凸出来一般,从小到大身边人满口谗言佞语,鲜有这般不怕死的。


    茹荷无奈,转头看向通义伯:“我是说,我叫茹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是如何?”还学着江元直贱贱的腔调说话。


    “什么怪名字。”江元直扭过头吐槽。


    茹荷再次叩首:“殿下,民女远在锦城也听闻过您的英勇圣明,我是为了锦城百姓才出此下策,孙乡绅运药品不是为了救治百姓,是高价买卖发国难财,城中有不少百姓因买不起药而病逝,而且凭孙乡绅一己之力无法得到如此大量的救命药,背后必有人袒护。”


    “证据?”


    “……”


    “无凭无据就想治他人的罪,我可不是你手中随随便便就可杀人的刃。”


    “民女愿将所有查到的线索告知殿下,但能否……”


    “你什么身份还敢谈条件?不怕死吗?”江元直向上拉了一下衣摆,蹲在茹荷身边瞧她,眼神满是探寻,还有点风流浪荡子的无拘。


    茹荷急忙解释:“民女命同浮游,能为百姓死,能为在乎的人死,死得其所,这不是条件,是恳求。”


    “元直。”萧瓒抬手,示意通义伯退后,转而看向茹荷:“好一个死得其所,说。”


    “眼下疫病肆虐,连防疫药品的分发还要分四六九等,菱歌她们生而为奴,命不由己,如果殿下能给众姐妹释奴文书,让她们有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不会被同猪狗般虐待,民女感激不尽。”


    萧瓒轻笑,对这个要求有些失望:“你所求也不过如此,既已行匪事,还在乎身份吗?”


    “殿下从不知这世道对女人有多残酷,容忍度有多低,更何况是像她们这样被卖来的......,就算没有这场疫病,她们活着也没有比死好几分。”


    在茹荷曾经生活的时空里,女人们可以自由出入学校,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亲手创造自己想要的人生,不被任何混蛋规矩裹挟,而现在,她们连做人的权利都没有,哪怕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愿让西凉奴隶看病,只能终日裹着面纱隐藏自己的身份。


    可萧瓒无动于衷,脸色甚至更阴沉了几分。


    “殿下……”


    “够了,我已经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萧瓒不愿再理会,跨过马腹纵身上马,带起雪粉如烟。


    通义伯紧随其后,下令道:“启程,把药箱带走!”茹荷眼睁睁看着拿命换来的药草被带走,心情复杂,起身跑到马前。


    “殿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殿下明察!”


    “走走,你是不是以为这儿就你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都查不出呗。”


    “我只是想为百姓尽一份力,还请殿下为锦城百姓做主!”茹荷不停叩首,眼里进了不少细雪。


    “你们女子只用操心自己便可,别掺和没用的,掉了脑袋可就有你后悔的。”江元直好意劝告。


    萧瓒听得厌倦,无意加入两人的争吵,拉紧绳索,随着一声嘶鸣马匹高高扬起前蹄。


    茹荷侧身避让的瞬间,系在耳旁的白面纱被气流掀起,抬眸的瞬间楚楚动人的眼睛里倒影着萧瓒的身影,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固执地盯着他。


    萧瓒停顿了一瞬,别开脸,策马前行,风掠过他束发的玄色丝带,腰间银铃在疾驰中碎成清越长鸣。


    “老大,现在怎么办?没了这批药,那医馆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人难道等死吗?”菱歌瞥了一眼远处已经渐行渐远的黑点,愤愤不平:“什么狗屁太子,为民做主的事威胁到自己,他们估计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看着吧。”


    “太子刚刚明明可以以剿匪的名义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可是他没有,只收缴了这批草药,说明太子在来之前就已经对锦城的事有所耳闻,回去再想办法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