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识怀瑾3

作品:《神台之上

    明明是如此暧昧的距离,尘期却从这话中莫名读出些占有的意味。


    谢昼的温热气息在此刻比他的灵力更有存在感,一丛丛打在他耳后,尘期不受控制抖了抖耳朵,身体却是僵直的。


    他很清楚,此刻应该推开身后的人,如果可以,再狠狠扇他一巴掌,告诉他不要以下犯上。


    但尘期此刻浑身僵硬,过度亲近反而让他无所适从,这瞬间居然慌了神,除了不适应之外,还有一种作为猎物被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两人之间落针可闻,谢昼说完那句话,尘期从里到外都愣了,无人再作声。


    直到门外一道极轻的脚步远去。


    牵住尘期的手倏然松开,温热的呼吸猛地撤离,尘期总算能呼吸上来,却依旧呆在原地,没有回头。


    他实在不知怎么面对谢昼,是该愤怒地骂他,还是该冷静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最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是自己,明明猛地推开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却被身体占据上风,一时间居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久久没出声,直到谢昼语气如常:“大人,陈润华走了,休息吧。”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才涌入脑海,尘期猛地回头,眼尾带着猩红:“你方才在装?”


    他肤色过白,稍微有些血色都很明显,更别说一圈如同哭过的眼眶,谢昼看着尘期慌了神,急急凑上前来:“吓到你了?不装作要休息的样子,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尘期重重吐出一口气,摆手打断了他的后话,一言不发又将身子转回去。


    血管被紧紧缠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要被身后这人拆吃入腹,如若是十年前的他,这点威压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如今自己灵力尽散,哪怕是恢复了一些也无济于事。


    尘期头一次感受到谢昼的灵力若是有了进攻性有多可怕。


    但谢昼方才自若的神色,又让尘期有一丝不知何状的滋味,既气愤又羞涩,更多的是……失落。


    看着恢复冰凉的手掌心,尘期心想,大概是习惯了温暖的灵力,突然撤出,身体不适吧。


    尘期沉默半晌,身后的谢昼不知在想什么,也是一言不发,就这样放任气氛滞涩,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陈润华在说谎。”


    谢昼这才缓神接道:“是,水镇人受欺压已久,如若没有挑拨教唆,是想不到来常安报官的,必定是那难民内有人说了什么,这才促使他们前来。”


    谈到正事,才有些好转,尘期暗暗松口气,紧握的手心也泄下力来,他转身顺势坐在桌边,侧过脸去不看谢昼:“今夜休息,明天再查。”


    谢昼说的没错,一个镇子被欺压已久从未有过任何反抗的动作,偏偏这次有了行动。


    若是他们被欺负,断是不会选择去欺凌者所在地报官的,水镇镇民既然已经选择请谢昼来,又何苦前往常安自取其辱?


    “我们还在他府上,受制于人。”谢昼沉下声音:“自从来常安开始,我的寻信鹤便联系不上江识了,有什么事我们明早尽快解决。”


    见他没执意要夜晚行动,尘期稍稍定下心,视线移到一旁的床榻,又是沉默不语。


    谁知谢昼倒是自在,走上前去抱起褥子,利落叠成条放在中间,将那床榻一分为二,冲尘期眨眨眼:“大人,你我各一边,如何?”


    见他如此自如,反倒称了尘期心意,这屋里就一张床,不知为何尘期觉得以谢昼的性子,若是整张让给他,他心里必定不适,这样大大方方讲出来反而光明磊落。


    于是他不挑,晃着脑袋将耳朵收回,稍作收拾便在自己的那一侧躺下了。


    谢昼上床前灭了油灯,屋内陷入黑暗,尘期感觉到身侧的床榻软软陷进去一块儿,随即他听见有人翻身,似乎是面朝着他侧过来了。


    尘期没睁眼,也能感受到那道强烈的目光隔着褥子在自己身上停留,正当他实在忍不住准备背过身去时,谢昼出声了:“君师大人。”


    他声音不大,尘期决定装睡。


    谢昼也不罢休:“睡着了?”


    尘期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褥子那侧轻轻的衣物摩擦,叹息辗转之声,整个夜晚彻底陷入寂静,再无多余声音。


    也许是真的累到了,又或许是谢昼离他太近,他身上的气息居然和灵力一样有养人之势,尘期一晚上睡的很不错,待到醒来便早早同谢昼出了屋,去寻陈润华来说事。


    昨日来时还没有小厮,今日一出门便瞧见门口站着两个姑娘,面色红润,笑颜盈盈。


    其中一位稍微伶俐些:“二位大人,我家陈老爷今日外出谈生意,怕耽误大人查案,特派春秋二人前来相助,我叫小春。”


    另一位与她相貌极其相似的姑娘道:“大人早,我叫小秋。”


    尘期抬眼,见她们穿着像是侍女之类的,并无多言,看了谢昼一眼,谢昼也同样看过来,对视一眼,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过一刹,谢昼神色松下来,朝小春道:“那就麻烦带我们去粮仓看看。”


    早上出门前,尘期就同他说好,今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去看看粮仓,判断是什么类型的邪祟,二是去供着那邪祟的庙里转一圈。


    小春听了这话,却是有些面露难色:“大人,实不相瞒,这次粮仓被毁严重,除了灰烬便是些烂谷子,恐怕是不便见人。”


    她话音刚落,小秋便在身旁附和:“是啊,这次是被烧的最严重的一回,待到我们今日清扫干净,明天再带大人们去看也不迟。”


    这话蹊跷,但尘期面上不显,视线扫过二人手臂,淡淡道:“好,先去看庙。”


    提到庙,小春又有话要讲:“这……恐怕更是万万不可。”


    尘期眼神沉下来,扫过去瞥她,对方竟是丝毫不惧,回望了过来:“大人您有所不知,那庙邪气极重,整个常安只有一人能进出自如,我瞧大人身体抱恙,还是别靠近为好。”


    “不过,”小春眨眨眼,唇角微微上扬:“这位谢大人我见过,他身旁总跟着一位江公子,江公子近年来在常安奔波,或许会有办法。”


    这话的意思,无非便是让他们去找江识带着进,但谢昼早上就尝试联系他,依旧是收不到寻信鹤传回的任何信息。


    尘期只觉她目光直接,刚要蹙眉,小春却像是能感知到他心中所想,将头低下去了。


    谢昼在一旁悠悠然道:“姑娘这么说,我们今日是哪都去不得?陈老爷不肯耽误,却连个粮仓都不肯开放,待到明日,这效率如何起得来?”


    “还是说,二位有心拦着,只待证据清扫干净才好放我们离开?”


    谢昼语气闲散,没有一丝一毫的逼迫之意,仿佛只是随口说说,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带着戏谑。


    春秋二人听闻,却是当即弯腰赔礼,连声解释道:“大人息怒,并非如此,粮仓果真被毁严重,二位若是想去那庙也未尝不可,出了陈府向南走有家茶楼,茶楼掌柜便是能入这庙的人。”


    定定看她两秒,尘期侧过身子,绕过她们迈出门去。


    擦肩而过的那瞬,尘期脚底一个趔趄,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地向前歪去,眼看着即将摔倒,一旁忽地涌上一股风,竟是将他稳稳托起扶稳了。


    不仅如此,那风还带着尘期避开了小春迅速伸来扶他的手。


    尘期视线扫过去,在小春的左手上转了一圈,淡声道:“姑娘反应迅速,身手了得。”


    说罢,他头也没回地离去。


    谢昼紧随其后,走之前还不忘拍拍她们的肩头,笑盈盈道:“做事去吧,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


    尘期听到这句话,莫名起了身寒,不知那两位姑娘听到这些是何感想。


    二人出了陈府大门,谢昼瞥了眼尘期脸色,问道:“先去那庙看看,还是去茶楼?”


    尘期负手而立,微微蹙眉:“她们说的半真半假,先去看庙再做决定。”


    常安的早晨比水镇热闹几倍不止,这边靠近郊区,但依旧能见到路旁闲聊的路人,以及不远处成片的早点铺子,独特的香气混合着人声涌过来,莫名让尘期有种熟悉感。


    不只是他,谢昼也颇有感触:“这是青饼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上次见到还是在五合镇,大人你有没有去过五合镇?就在山脚下,那里有个做青饼很厉害的大娘,她做的饼,香飘十里。”


    尘期不作声早就是常态,谁知这次居然罕见的出声了:“我知道。”


    谢昼惊讶道:“你知道?那你也吃过咯,是不是很香?可惜每次有机会去买,那大娘的饼都卖完了,有次我问她怎么收摊这么快,她说那段时间就是卖的很快,不知是谁替她到处宣发,是个好人。”


    尘期视线移到一旁路过的青饼摊子上,脚步不自觉放缓。


    那摊主也是个大娘,系着围裙擦汗,一旁的蒸笼里正做着青饼,她掀起笼盖,蒸汽随着淡淡的草药香,混着面点独特的香味四散,紧紧抓住胃口。


    大娘掀盖,恰好同尘期对视上,来者是客,哪怕只是路过,她也笑着招呼:“香香的青饼哟——二位俊俏小公子,来两张?”


    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尘期抿唇,正要目不斜视走过,身侧的人却扬着声音道:“好啊!再来碗粥吧姨姨。”


    尘期愕然,侧目看去,谢昼已然是扬着笑容,一只手轻轻拉过他衣袖,压下声音向他解释道:“来都来了,我们顺便问问那庙的事,你就当是陪我吃,好不好?”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跟着谢昼在摊上坐下,大娘很快端来青饼,还给他们多加了一碟咸菜:“两位慢慢吃呀,赶路嘛,得吃饱了才重要嘞。”


    谢昼把粥和饼推到尘期面前,冲他扬唇:“大人你尝尝,和五合镇的味道像不像。”


    尘期没客气,刚低头端起粥碗,坐他对面的谢昼立马抬手,拉着声音唤道:“姨姨!再来一碗粥!”


    他看着谢昼噙着的笑意,视线慢慢移到手里的粥碗上,碗沿几道交错的刻痕存在感不小,尘期摸上去,感受着指腹上凹进去的触感,视线缓缓上移,同走来的大娘恰好对上。


    大娘端着第二碗粥走上来,这会儿摊子上人不多,她放下粥碗,堆着笑往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咋样?香不香?”


    谢昼点头,刚想继续寒暄,却被尘期拦断。


    他面色平静,手指曲起,指节轻叩桌面:“您这生意,近来可有人滋扰?”


    大娘擦手的动作猛地僵住,捏着围裙向后退了两步:“也算不上滋扰……就是些难民,害,这里离喻公庙近嘛,周围也乱,不过是些吃不起饭的可怜人,算不得什么。”


    喻公庙?原来那庙还有名字。


    尘期塞完最后一口青饼,也抬起头去看那大娘:“喻公庙?”


    大娘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是呀,你们连这个也不清楚呀?沿着我这摊儿向北走一阵就是了,你们吃完就快快往城里走吧,别再向北了,那庙很危险,我瞧你脸色这么白,身子怕是遭不住哦——”


    尘期放缓了语气:“……多谢提醒。”


    谢昼在一旁插道:“姨姨,我第一次来好奇,那庙怎么样才能进啊?我身子骨硬朗,没事!”


    大娘被他逗笑,面上神色却还带着忧:“你倒是个会打趣的,你怎么会是第一次来呢?那位江公子我都见过不少回,你不总和他一同走么?”


    “那庙不是能玩闹的地方,也只有一人能随意进出,是位老板,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唉,老了记性不好……”


    谢昼趁热打铁:“那老板是不是开茶楼,沿着这条路向西走就能找到?”


    尘期正要出声,大娘却先他一步开口:“你们要进庙?恐怕是进不去了,昨夜江公子和那老板一同进了庙,到了现在还没出来,没人给你们开门呀,再说了,去那庙做什么,危险得很……”


    什么??


    尘期和谢昼对视一眼。


    江识昨夜就已经进庙了,却到现在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