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见当年3

作品:《神台之上

    在谢家做君师几月,尘期已经习惯谢明韫迷迷糊糊搞不懂问题。


    原先他还以为这人在扮猪吃老虎,心想好歹也是在谢家这个大环境里长大的小公子,怎么会看不懂局面。


    直到谢明韫一次又一次叫着尘大人跑过来,他算是明白,这人上任之前绝对是个涉世未深含着金汤勺的少爷。


    比如现在,谢明韫正站在他面前,没带他那把折扇,面露愁容:“尘大人,常安一事我想了想,还是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去办。”


    尘期正坐在殿后,百无聊赖对着手上谢家的格局图写写画画,他这些天一直在想方设法去找百灵斩的下落,始终没有结果。


    闻言,他稍稍向后倾倒,抬头看了谢明韫一眼:“几月之前的事,到如今还未作决定?”


    谢明韫眉心间那颗痣动了动,原来是他稍稍蹙了眉:“江家一直没松口,早上才放了寻信鹤来,说是可行。”


    尘期又把头低下去:“能者多劳。”


    谢明韫还是愁:“这倒也是,但这能者……上次在常安闯了祸,恐生事端啊。”


    尘期补了句:“带个人看着他。”


    谢明韫若有所思,摸摸下巴:“可行……话说大人,今夜是祈福夜,但您先前说每月这个时候都要闭关,您看?”


    先前他就和谢明韫说好,每月他起码有两天无法接见,尘期对谢明韫声称是闭关,实际上就是易容跑出去玩。


    谢明韫光顾着答应,也不想想谁闭关这么频繁,时间还这么短。


    所谓祈福夜,便是谢家一年一度的活动,今年的刚好被他赶上,尘期必须在场,因为主要靠他来写就祈福文书,跟着弟子一同放祈愿灯。


    本来也没什么事,尘期点头应下了:“闭关晚两天。”


    谢明韫得到答案就回去处理常安一事了。


    他一走,尘期又低头去研究那张谢家格局图,这图还是谢明韫当时给他画的。


    照理来说尘期不能离开殿后,但谢明韫实在是个开明的家主,表示整个谢家,除了**之处不能去,其他地方随便走。


    尘期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这里,自然不会同他客气,趁着这几个月把有可能藏着百灵斩的地方都去了个遍,连一点气息都没探查到。


    视线移到画上,指尖在几个最关键的地方点了点,谢明韫寝殿,门生寝殿,宝颂峰,藏宝阁。


    这几个地方不能进,但除此之外,别的地点也没什么问题了。


    尘期百无聊赖晃着耳朵,门生寝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宝颂峰谢明韫甚至提出要带他去看,暂且按下。


    视线停在谢明韫寝殿和藏宝阁这两个地点,尘期决定找机会去藏宝阁闯一闯。


    谢瞧来请他的时候,他在看六礼手札,研究祈福文书怎么写。


    “大人?”谢瞧的声音在大殿小心翼翼响起,过了两分钟才转到殿后,看着尘期已经上了术法的脸低头笑道:“我来接您提前去参加祈福夜,家主在忙事务,不便走开。”


    上次拜师仪式,谢瞧就是跟着一帮家眷亲脉进来的,尘期记得他是谢明韫某个叔叔的孩子,也算是谢明韫的兄弟。


    “嗯。”他站起身,跟着谢瞧往外走去。


    谢瞧此人,爱说是他的一贯作风,能说更能编,有些话一听便假,他也能面不改色说出来,加上了语气动作甚至十分逼真,要是拿出去唬人,那派谢瞧是最合适不过的。


    怪不得谢明韫总爱使唤谢瞧办事,跟着他走一路嘴都不会有空闲的时候。


    “大人,您要是参与一回,那就能知道这祈福夜放灯时会有多壮观,到那时我们全占了大人您的福缘,谢家必定福泽绵长啊。”


    又来了,又是什么福缘福泽,尘期真的很想问问自己一只狐妖到底能给谢家带来什么福气,怎么鬼话一套一套的说呢。


    他只听,不作声,谢瞧一个人从头讲到尾,把他都送到演练场了还在讲。


    谢明韫正在准备花灯,眼看尘期来了,当即放下手里的灯去掏身后的纸笔。


    周围已经有不少谢家弟子,见到尘期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耳朵和尾巴早就被他提前收起,这些弟子又没见过他身姿,一时间认不出来,窃窃私语。


    谢瞧很有眼力见:“尘大人,我就先送到这里,您先忙。”


    整个谢家能有几个尘大人?此话一出,周围的弟子都清楚这是哪位,齐刷刷地行礼叫君师好。


    尘期颔首,脸上术法一直没解开,谢明韫恰好走来,唤人来搬了张桌案,上面搁了纸笔,笑道:“还没到时辰,正好带大人看看我们的花灯。”


    先前那些弟子手上拿着的灯没点起来,全是些纸壳子,听到谢明韫这样说,新来的弟子都去地上拿早就备好的灯,一个传一个。


    尘期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眼瞧着演练场的人越来越多,围过来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稍稍往谢明韫那边靠。


    他刚迈出小半步,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从背后传来,尘期感觉有人正在盯着他背影,而且盯的毫不避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的只有紧紧围着他们的弟子,没找到视线来源。


    尘期回过头,换了个方向站。


    江识和谢昼刚到演练场,便看到不远处挤着的包围圈。


    他们也拿了两只花灯,百无聊赖站在一旁聊天,江识手里那只就是最普通的白色,他伸出头去看了谢昼的花灯一眼,当即叫道:“凭什么你的还有题字?谁发的灯?”


    不远处发灯的女弟子耳根一红,悄悄混在人群里跑了。


    谢昼抬眉:“你喜欢这个题字的?”


    江识盯着他:“昂。”


    谢昼收回视线:“哦。”


    江识:“???难道你不应该和我交换吗?问我又不给。”


    谢昼笑起来,特地把手里的灯往身后放,谁知人多拥挤,不慎碰到别人,他正要转头道歉,看清那人是谁后噤声了。


    陈玄抬头,和谢昼对视上,脸色一黑:“你……你干什么挡路?”


    江识气笑了:“这么多路你不走,偏偏说我们挡了你的路?”


    陈玄不欲与他争执:“总之,还请谢少让让,今日君师在场,我要去同君师蹭缘。”


    谢昼扬眉:“君师?在哪里?”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玄莫名其妙抖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换了个方向跑了。


    谢昼莫名,转过头去笑道:“君师在,要不要去看看?他说能蹭缘。”


    所谓蹭缘,字面意思,蹭福缘。


    在这种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里,通常被认为有福缘降临,大家自然想过的顺心年年有福,因此福缘较好的人周围会围很多人,便是所谓的蹭缘了。


    江识一抬下巴:“喏,前面不就是?这边人多,我们往前走一点。”


    江识和谢昼两人走到哪都能吸引不少视线,自然也能空出不少位置,两人顺利挤到人堆里,谢昼个子高,一眼便看到了前方一道身着深蓝衣袍的身影。


    那人一头白发,束成马尾,十分惹眼。


    谢昼盯了两秒,那道身影突然滞了一瞬,随即迅速回过头来。


    恰好一个弟子正往这边挤,将尘期与谢昼之间的缝隙挡死,尘期没看见他,又转回去了。


    但谢昼却在那瞬间看得清楚,尘期脸上蒙了术法,看不见脸。


    还挺敏锐。


    尘期快被挤到失去防线,语气艰难:“家主,弟子们都这么……热情吗?”


    谢明韫站在他身旁,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哈哈哈哈哈……应该都是来蹭缘的,大人时间到了,可以写祈愿文书了。”


    这话如同赦免,尘期本就苦于周围人太多,那道目光更是如芒在背,如影随形,盯的尘期很不爽。


    听说要写文书,周围的弟子这才散开,开始找地方点燃自己的灯。


    这灯是谢家专供,就连火焰都是青蓝色,极其幽幻,一片片青蓝星火亮起,如同暗夜长河中聚集在一起的蜉蝣。


    尘期按照今天在六礼手札中看到的,迅速写出一篇,交给谢明韫。


    彼时谢明韫也拎着盏灯,眼瞧尘期写完,笑颜盈盈接过来,又在最后添了句:“阖家欢乐。”


    “一家人就要团圆才好,怎么能忘了这个呢?”


    看着谢明韫被星火映亮的温柔面庞,还有那双明亮如昼的眼,尘期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蒙着术法的自己,一片模糊。


    他该怎么说自己从来没体会过家人这种温情的感觉,所以从来没考虑过关于家的事?


    尘期沉默,一言不发。


    那张文书被贴在最大的灯笼上,这盏灯代表谢家,代表每一个谢家子弟,代表着这份家族事业能否生生不息。


    谢明韫拿着自己的灯,还不忘笑着朝周围的弟子喊道:“一愿平安,二愿健康,三愿谢家蒸蒸日上。”


    所有人跟着他一齐喊。


    一愿平安,二愿健康,三愿……


    三愿自己能早日拿到百灵斩,离开这里。


    尘期默默给自己改了词,跟着他们一起举起手里的灯,将那抹青蓝送至夜幕之上。


    这是尘期第一次在这里没睡好觉。


    反反复复,他总翻身,心里有股梗着的结没法疏通,不知道谢明韫那句话戳到他哪里,尘期一个咕噜坐起来,披上外衣出门了。


    他太急切想要呼吸,头发都没扎,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还是不解气,一个跃起飞至墙头,试图找到个能定心的地方。


    视线挪到不远处的演练场,没想到还有一人和他一样没睡。


    那人身着家袍,一柄长剑在手中流转,光华万千,明明是如此磅礴的剑意,那道单薄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动摇,与这剑当是一等一的相配。


    演练场上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灯,剑上爆发出的光芒与斑斑点点的青蓝相得益彰。


    尘期看了两招,心里直呼好剑,不知不觉看入迷,也就顺着墙头坐下,盯着那道背影瞧。


    不知是不是那人心思太重,练了将近一炷香,他都没发觉身后尘期正在看他。


    待到他撩起额前碎发,狠狠吐出一口气回头时,才看见月光下那道洁白无暇的身影。


    万籁俱寂,尘期只看见对面那少年扬起的衣袂,那柄被他拿在手里的剑,此刻却没他的眼睛亮。


    那身暗绿色家袍裹在他身上格外好看,莫名显得身形修长,顺着衣襟看上去,一张俊朗至极的脸上密布着汗,在月光下尤其明显。


    他额间系着一抹红绳,穿过墨发留在发尾,被风吹动就跟着发尾一起晃,晃到嘴角,尘期这才发现,那人在笑。


    或许不是笑,是他本身就嘴角上扬,看似无情却有情。


    两人在月光下沉默着对视,直到那缕风将他耳边发丝扬起,尘期这才想起来,自己没蒙术法。


    怎么说自己也看了他一炷香的剑,尘期没再沉默,出声问道:“剑叫什么?”


    那人也回过神,拎了拎那把剑:“且慢。”


    “什么?”尘期眨眨眼。


    “此剑名为且慢。”那人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独特,我起名的时候就在想,以后和别人打架,我大喊一声且慢,对方还在蒙圈,我这剑可就挥上去了。”


    他一出声,尘期心想,这还是那天笑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在拜师仪式那天,他说自己是亲脉弟子,名为……


    尘期没想出来,但他已经自报家门:“弟子谢昼,你是君师大人吧?”


    “你认得出?”


    “怎么认不出?君师大人这气质,可并非谁都能有的。”


    明明在说俏皮话,尘期却并没觉得反感,反倒多盯了他两眼,不置可否。


    后来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尘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了困意,不知是不是和谢昼聊天太放松,抑或是他递的话头让人很舒服。


    总之,尘期回到榻上,居然真的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即将沉睡之际,他想,此人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感谢h老师的手榴弹和小Y老师的火箭炮~


    下章就回来啦,尘妻妻该醒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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