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服装厂。


    厂长孙跃进正在愁眉苦脸的翻阅手上账本，旁边几个中年男人都像商量好一样默不作声，齐刷刷抽烟，仿佛手上三分钱一包的香烟能有多美味，整个会议室只能听到不断翻阅的沙沙声。


    其实账本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厂子都许久没有领到上级生产计划指标，没有指标就没有生产任务，没有生产任务自然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那账本就是一团废纸……不，连废纸都不如。


    啪。


    扔掉账本，孙跃进心情郁闷也给自己点上一根，可平时喜好的香烟此时却发苦的很，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大家都商量下未来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总不能让厂子五十多号工人连带两百多号家属都去喝西北风吧？”


    “厂长，上级领导真的不给我们批点生产计划？”有人发问：“现在国家不是实行改革开放吗？按理说应该有不少生产任务才对。”


    孙跃进遗憾摇头，嘴里苦涩：“没戏，我就差给人跪下来磕头了，可上级说当下市场需求不稳定，原材料价格增加，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改革开放，所以导致不少外资企业进入国内市场，竞争压力太大，生产计划根本轮不到我们这种小厂子。”


    众人齐齐心头一紧。


    他们这个厂子的规模确实不大，是在特殊时期紧急上马的街道工厂，主要是由街道上的职工组成，后来知青回城涌进来不少，更是大大加剧工厂压力。


    没有足够的利润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突然有人默默开口：“厂长，我们都已经三个月没发过工资，家里面实在困难得很，您看能不能先解决一部分，哪怕发一个月，不，半个月的也行啊，真的快揭不开锅了。”


    “是啊厂长，家里面真的困难，我孩子都没法上学。”


    “我娘生病还等着吃药，我实在快坚持不住了。”


    “厂长，想想办法吧。”


    这话说到众人心坎上，身为家里的顶梁柱拿不到钱养活媳妇孩子父母，他们都没脸在家待着，每当媳妇孩子看向他们时都臊得慌。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困难。”孙跃进用力敲敲账本，越发觉得口中香烟苦涩：“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账上本来就没钱，上个月银行的贷款利息也没还，真的没有多余资金给大家发工资，还请大家多多理解。”


    “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不发工资大家都得饿死。”左手边的中年人脸上闪过一丝厉色，紧握拳头环视一圈，突然压低声音：“反正厂子里的那些设备放着也生灰没用，倒不如卖掉换点钱……”


    “宁志刚，你给我闭嘴！”


    “厂长，我没法闭嘴！”宁志刚脸上有道伤疤，从嘴角延伸到右脸，看起来平添几分凶煞，此时彻底放开：“咱们厂这么多的职工都得养家，家家户户都要花钱才能活下去，上级领导不给我们安排生产任务，那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工厂的设备都是国家的！我告诉你宁志刚，别说我没有提前警告过，厂子里的设备只要少一台，那就是侵吞国家资产，判你蹲大牢都是轻的，小心吃枪子！”


    孙跃进的吼声在走廊传播回荡，上过战场的气势在此时赫然迸发，镇得办公室鸦雀无声，宁志刚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目光后悻悻缩了缩脑袋。


    “咚咚咚，厂长。”


    “干什么！”


    孙跃进还在气头上，怒喝一声。


    敲门的姑娘被吓一激灵，赶紧开口：“厂长，有人来和我们谈合作，说是想请我们帮忙加工服装。”


    哗啦。


    椅子挪动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伸长脖子往外看，脸上难掩激动。


    “都干什么？镇定点！”


    孙跃进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早就绽放，又强行忍住：“赶紧请他们过来，正好咱们厂的主要干部都在，大家一块商量。”


    当顾俊飞带上莫雨飞，陈人杰，万巧云三人踏入会议室那一刻，明显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如利剑般齐刷刷射过来集中在他们的身上，瞅见如此年轻的几个人，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能有多少服装需要加工？


    否则三瓜两枣的还不够电费。


    孙跃进不愧是厂长，比起他们更多出几分待人的真诚，赶忙拉开凳子发出邀请。


    “同志，来来来，坐下聊，我叫孙跃进，是红旗服装厂的厂长，这些人都是我们厂子里的干部，今天我们大家伙正好凑一块开会，那个谁，秀儿，端茶水过来，去我办公室抽屉里拿好茶，志刚你起来给这位女同志让个座。”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三个就在我们顾总身后站着就行。”


    “你是……”


    “孙叔叔，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四，我干爹是莫友乾，前年我来你们这看过大门，你那时候还给我白面馍吃。”莫雨飞笑道。


    孙跃进愣神片刻，立马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你啊小四，哎呀，这么久没见你都是大小伙子，叔还真有点不敢认，你干爹莫友乾那个家伙还好吗？”


    “托您的福，还挺好。”莫雨飞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立马转移话题：“孙叔，这位是顾俊飞顾总，也是我目前的老板，他需要一家工厂进行外协加工，我一下子就想到您所在的红旗服装厂，具体情况您二位聊吧。”


    “顾总，你好你好。”


    “孙厂长，你好。”


    两只手握在一起。


    “顾总真是年少有为，不知道可否告知一下你需要加工服装的样式和数量，说实话，我们红旗服装厂规模比较小，机器迭代也不如那些大厂子，一般的服装加工自然没问题，可如果是有些复杂的服装加工可能无法完成。”


    顾俊飞微笑点头，孙跃进这个人开口就让人生出颇多好感。


    合作最关键的要素之一就是真诚。


    “那你先看看图纸，具体要求我在上面都有标注，等你确定能够完成，我们在往下谈。”


    “志刚，你是主管生产的，过来看看。”


    宁志刚是厂子里的技术负责人，伸手接过图纸瞬间便被新颖的款式所吸引，再看看上面所列举的材料制作方法，心中便有主意。


    “完全没问题，我们厂子虽然小，但也曾经完成过不少重要生产任务，所需要的设备可以达到要求，我们的工人也相当有经验。”


    “志刚，要确保没问题。”


    “厂长放心吧，我宁志刚也不是小孩，不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