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国凯孤身一人从内地跑到香江，白手起家奋斗到今天，这其中的艰难和心酸自然不言而喻，他手上也沾过人血，论其心狠手辣，他不认为自己逊色其他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此时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放在门上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一会亲眼见到儿子后会是怎样的状态，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当年儿子拽住自己裤腿不让他走，妻子在旁边泪流满面的模样，那时候的他脑海中全都是要赶紧逃离，生怕被戴袖章的家伙抓到给自己定性受罪，浑然没有顾及儿子妻子的感受。


    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宛如一柄钝刀子在不停割肉，他对儿子妻子实在是心中有愧，即便是现在弥补也只是让自己好受一点。


    说实话，哪怕待会儿子一刀捅死他，他也不觉得自己冤。


    身边的秘书琳达见状也默不作声，这件事可不是她一个秘书能掺和的。


    “琳达。”


    “老板。”


    “之前我让你做的遗嘱都还在吧。”


    “您放心，按照遗嘱里的内容，您去世后的财产会自动归于李超先生的名下，目前在香江的花旗银行，不会被内地政府监管，只要他们去香江，这辈子大富大贵不是问题。”


    “那就好。”


    李国凯终于放下最后一点担忧，正欲敲门，旁边咚咚咚跑来个脑袋上被缠好几圈纱布的小宝，虎头虎脑的模样格外可爱，此时正歪着脑袋注视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虽然二人从未见过面，可小宝却对眼前这个中年人一点都不怕，甚至还从心底生出几分亲近。


    见过照片的李国凯的当然认识眼前的孩子，缓缓蹲下身深情注视，右手在小宝脑袋上的纱布摸了摸，心疼之意溢于言表，语气更是说不出的柔和：“疼吗？”


    “有点。”小宝奶声奶气道：“不过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不碰伤口就不会疼，而且就算疼我也能忍住。”


    “为什么？”


    “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好好好，说得好，男人就应该这样。”


    李国凯一伸手，秘书琳达把早就准备好的火车玩具递过来。


    这是目前国营百货商店能够买到的最好玩具。


    “喜欢吗？”


    “喜欢。”


    从小生活艰苦的小宝哪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当即眼神放光，嘴角不自觉咧出开心笑容，同时一抹羡慕也浮现出来。


    “来，送给你，随便玩。”


    李国凯迫不及待拆开就往小宝手上塞，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一大跳，赶紧后退几步连连摇头：“我爹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我怎么能是别人呢？来，给你。”


    “我不要！”


    “小宝，你跟谁说话呢？”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超刚出门就看到孩子正在被人追着塞东西赶紧跑过去，小宝趁机躲在李超身后，死死抓住他的裤子，露出小半张脸不停张望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你是谁？”


    李超话音刚落就愣在原地，直勾勾看向对面的李国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内心蔓延，直至全身。


    父子俩就这么呆愣愣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李超，是谁啊？”


    刚输完液的李超妻子探出头随口问道。


    “小宝去找你娘，媳妇，我出去一趟谈点事，你看好孩子。”


    说完，李超快步朝门外走去，李国凯紧随其后，秘书琳达见状叹口气但很快笑嘻嘻地对着李超妻子笑道：“夫人您好，我代表我们李总过来对您表示问候，这些礼物还请收下。”


    “李总？哪个李总？”


    “要不我们进屋，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清楚，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


    医院外。


    李超脚步不停，大步流星走的那叫一个快，身后的李国凯紧随其后，生怕把自己落下，可是他那常年坐办公室加上早期暗疾突发的身体压根没法跟李超相提并论，没过几分钟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好在李超终于停在一处平房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李国凯进屋环视一圈，从生活痕迹就能看出这里是李超的家。


    “坐吧李总，我这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可要多担待才行，别一不高兴直接让人把我家给铲了，到时候我还得像十年前那样露宿街头，不过以前是我和我娘，现在是我和我媳妇孩子，求你高抬贵手。”


    一顿阴阳听得李国凯坐立难安，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目光落在堂屋正中央的牌位上，郭春红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他去世的妻子。


    李国凯缓步上前，正准备拿起香点燃却被李超拦住。


    “李国凯，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给我娘上香吗？她在临死前还一直惦记着你，还劝我不要记恨你，她到死都在替你解释，从来没有半点埋怨你，你现在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你自己更好受一点，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很无耻吗？”


    悬在半空中的手被死死握住，正值壮年的李超没有给他丝毫机会，一把夺过香放回原处，不仅如此，还顺便把牌位调转个方向。


    “有话就直说吧，我不会让我娘在九泉之下看到你李大老板，那只会给他添堵。”


    “儿子。”


    “停，请叫我李超，或者从年纪上你也可以叫我小李，我的父亲早就在十年之前就死了，你可别随便认儿子，我也没理由随便给自己找个爹。”


    “小……小李。”


    李国凯艰难喊出这两个字，十年来他无数次预料过父子重逢的画面，更对此时这种情况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年辛苦你了，当年的我也是有苦难言，不过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借口，但我这次回来是真心实意的想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恨我没关系，我也能理解，只要能让你出气，你就是打我骂我也无所谓，跟我回家吧，好吗？”


    望着眼前低三下四的父亲，李超胸中纵然有万千怨气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种场景，脑海中更是想过有朝一日见到李国凯时要狠揍他一顿为母亲出气，可当这一刻来临却发现那些怨气却悠悠散去，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摇头，开口。


    “我的家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