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的寂静，是一种……有背景音的寂静。


    仔细听，能听到细微的规则摩擦声，像冰块在可乐里开裂，又像老旧的电脑风扇在嗡嗡作响。沈暮带着苏晓穿过那些悬浮的、跟时空胶囊似的碎片，走向那座苍白的殿宇。越靠近，苏晓越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怕，是某种……来自上古版本的悲伤。


    殿门无声滑开，里面不是空的。无数细小如萤火虫的光斑飘在空中，慢悠悠地明灭，它们是规则碎片的屏保程序，把大殿照得跟夜店……啊不，跟奇幻主题的科技馆一样。这光映在沈暮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电量不足的AI管家。


    他没说话，抬手指向大殿一角。那里靠墙的位置，不知啥时候多了张石榻，上面铺着银光闪闪的兽皮，看着就暖和。


    “你的新手房。”他的声音比在外面更哑，仿佛多说几个字就要消耗1%的电量。


    苏晓走过去摸了摸，触感温润，确实驱寒。她注意到，沈暮几乎没停留，就走向大殿深处一个小洞口，估计是他的“主机房”。但他没进去，就背对着她，站在那片光怪陆离的光斑里，身姿挺拔，却莫名给人一种“再不来电我就要关机了”的脆弱感。


    他不点灯，因为光源就是这些规则余晖。他也很少动，有时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像个待机状态的雕塑。只有偶尔，他抬手按一下心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时，苏晓才恍惚觉得，这个“秩序”化身，可能血条也不是无限的。


    几天下来，苏晓快习惯这死宅生活了。她学着沈暮，去“阅读”那些光斑，尝试理解里面的法则信息，感觉像在自学一门贼难的外挂编程语言。


    直到一阵突兀的、带着海风咸味和……奶茶店香精？味道的雾气，悄咪咪地渗进了北冥冰冷的空气。


    没有预警，没有敲门。雾气在大殿中央汇聚，拧麻花似的扭出一个人形。那身影清晰起来，是个穿着流光溢彩纱衣的少年，长得那叫一个空灵俊秀，仿佛自带美颜滤镜和柔光效果。他最绝的是那双眼睛，虹彩流转，里面像在循环播放顶级特效的海市蜃楼大片。


    他看向沈暮，声音也飘忽得像开了混响：“沈暮，你居然还没被这北冥的死机氛围同化，真是……顽强的像个小强。”


    沈暮慢慢转身，眼神冰冷，但苏晓觉得，那冰冷里比对待普通乱码多了点“怎么又是你这个牛皮癣广告”的无奈。“蜃，滚出去。”


    被称为“蜃”的少年低笑，笑声让人有点头晕，像喝了假酒。


    “北冥又不是你家的防火墙，我想蹭个网不行吗？”他的目光越过沈暮，直接锁定了苏晓，那双彩虹眼瞬间亮度调高，“我只是感应到了……同类的信号！一个不在你秩序白名单里，却能自己写外挂的……美丽的BUG！”


    他飘近几步，身形在雾里若隐若现，对苏晓伸出手，那手白得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跟我混吧，‘天灾’小姐姐。留在这个快蓝屏的秩序身边，你的才华会被埋没的！来我的蜃楼，那可是顶级沙盒游戏，我们可以一起编写属于我们的真实！”


    苏晓心里警报狂响。这个“蜃”给她的感觉极度危险，不是力量压迫，而是那种“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句是不是骗你”的坑爹感。他像个**诈骗软件，还是专骗高级权限的那种。


    “她哪儿也不去。”沈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此文件已设置访问权限”的霸气。


    蜃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他歪头看沈暮：“你还是这么无趣。跟你那个老古板师父一样，当年要不是他非说我族最大的‘海市’是病毒程序，强行查杀，我族能混成现在这样？你们欠蜃楼的，拿什么还？”


    海市是病毒？苏晓捕捉到关键词。沈暮的师父，把人家老巢当病毒删了？


    沈暮脸色更白，但眼神稳如老狗：“蜃楼本就游走在真实与虚幻的灰色地带。师父只是阻止你们把整个东海区都搞成你们的私服，把原住民都变成你们的NPC。”


    “私服？”蜃的声音猛地拔高，周身雾气翻滚，“那是我们的主城！是我们的核心玩法！你们凭什么判定什么是官服，什么是私服？！”他情绪一激动，整个大殿的光线开始扭曲，景物像蒙上了毛玻璃，脚下的地都感觉有点软。


    突然，蜃动了！他没打沈暮，而是整个人化作一道彩虹屁似的雾气，直扑苏晓！那雾气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要把她的意识直接拖进一个看起来贼美好、但估计进去就出不来的沉浸式体验游戏！“跟我走！让你见识真正的自由创作！”


    苏晓感觉脑子像被塞了一团棉花，眼前开始冒各种诱惑力MAX的幻象。她咬紧牙关保持清醒，体内力量躁动，却因为目标太“虚”而没法锁定。


    沈暮再次挡在她面前。他没做大动作，只是抬手，掌心对着那片彩虹雾，低喝：“定！”


    言出法随！


    翻涌的雾气撞上无形墙壁，瞬间卡住，重新显出蜃错愕的脸。他被秩序之力当场禁言加定身。


    “沈暮！”蜃挣扎着，眼中彩虹疯狂闪烁。


    苏晓趁这机会，强行集中精神。她打不到蜃的本体，但她能感觉到周围光线和空间的扭曲，是蜃的力量在篡改现实规则。


    那就编译这个！


    她抬手，意念锁定那些被扭曲的“光线”和“空间感知”规则。编译目标——“扭曲” → “无限镜面回廊”！


    嗡！


    一声轻响。以蜃为中心，他周围的空间瞬间变成了无数面光洁的、互相反射的镜子！他被困在了自己力量参与制造、却被苏晓升级固化的BUG里！他在镜子里看到无数个自己，无数个沈暮，无数个苏晓，真假莫辨，方向感彻底乱码。


    蜃在镜廊里左冲右突，像在和自己玩碰碰车，根本出不去。他停下来，看着镜中无数个有点狼狈的自己，忽然不气了，反而低低笑起来，笑声在镜廊里层层反射，格外瘆人。


    “妙啊……太妙了……”他隔着无数镜子看苏晓，彩虹眼里满是发现稀有材料的狂热，“你不仅能识别我的代码，还能反向利用……完美！我一定要把你挖到我的项目组！”


    沈暮没理他的疯话，只是加强了禁锢，声音冷得像冰：“蜃，这是最后通牒。”


    蜃的身影在镜子里渐渐变淡，像要下线。消失前，他深深看了苏晓一眼，留下句缥缈又执着的话：


    “还会见面的，美丽的BUG。北冥这破服务器，护不住你……等你对‘真相’这枯燥任务腻了，我的蜃楼，随时欢迎你……”


    随着他消失，镜面回廊也散了。


    大殿恢复原样，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海腥味和那种“我可能还在幻境里”的错觉。


    沈暮放下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沉默几秒，才转向苏晓，眼神比之前更沉重。


    “你知不知道，被他这么‘惦记’上，就等于背上了蜃楼的债务？”他缓缓道，每个字都像含着冰块，“蜃楼一族，没有实体，活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靠吸食认知和梦境过日子。


    他们追求的‘真实’，往往意味着别人世界的‘崩塌’。被他们缠上，比中勒索病毒还麻烦。”


    苏晓看着蜃消失的地方，掌心还留着刚才编译规则时，和那股虚幻力量较劲的奇异触感。


    债么？


    她抬眼，看向沈暮那双仿佛承载了整个服务器压力的眼睛。


    看来这北冥的敌人，画风比她想的还要……抽象。而她的路，注定要和这些奇奇怪怪的“程序员”和“病毒”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