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隔壁的“陌生人”


    “林晚晴，好久不见。”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本已不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一切声响——音乐、谈笑、酒杯碰撞——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他低沉的声音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林晚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或许是酒精，或许是别的什么。


    她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金色液体，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好久。”


    ……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余意！你这首歌写得真是绝了！”幸好，姜知雨带着祝安及时过来，笑容满面地插话，巧妙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她亲昵地捶了一下余意的肩膀，像是多年老友，力道大得让余意身形微晃了一下，“不愧是我们的音乐才子，这份礼物太特别了。”


    祝安也笑着举杯：“谢谢，这份心意我们收到了。”


    然后默默地把自家未婚妻往后拉了拉，防止她继续“行凶”。


    余意终于将目光从林晚晴身上移开，转向今晚的主角，脸上恢复了那种得体又略带疏离的社交笑容：


    “你们喜欢就好。祝你们永远像今晚这么幸福。”


    几人站着寒暄了几句，内容无非是关于音乐、关于派对。


    林晚晴坐在姜知雨身侧的吧台，努力扮演着一个背景板，不时滑动着手机，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杯壁。


    她能感觉到，余意的视线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像羽毛，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很快，姜知雨公司的大老板热情地揽过余意，到一旁去聊合作的可能。这场活动像个婚礼主题的大型派对，虽然只是亲戚朋友，但也适合商业交流。他可能是为了聊合作才来的吧，


    人群似乎也随之流动，将他带离了她的近处。


    林晚晴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身体却依旧有些僵硬。


    “喂，”姜知雨揽了一下蓬松的礼服坐在她边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洞察一切的笑意，“什么情况？余意刚才那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你们后面还有联系吗？”


    “能有什么情况。”林晚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试图用冰凉的液体压下心头的躁动，语气刻意装得轻松甚至带点调侃，“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你看他那表情，明显还喜欢你吧。晚晚我本来上周想和你说的，但是他说今天还有行程，不一定赶得到，你没不高兴吧。”


    她顿了顿，像是要彻底撇清什么，又补充道：“别乱讲，早就是陌生人了。今天的主角是你和祝安，别瞎操心。”


    姜知雨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


    “行行行，陌生人。不过你这‘陌生人’可是今非昔比了，国外顶尖音乐学院回来的，原创作品火出圈，现在可是各大公司眼里的香饽饽。你还不知道吧，他艺名叫轻羽……”


    她絮絮叨叨地分享着听来的信息，林晚晴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个被众人环绕的挺拔身影。


    原来，他这些年走了这么远。


    派对持续到很晚。


    林晚晴后来又喝了几杯，和宋谦也聊了会儿天，用喧闹和酒精努力填充思维的每一个缝隙，不让那个名字和那张脸有空隙钻进来。


    第二天在酒店房间醒来时，头痛欲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她眯着眼，愣了好一会儿神。昨晚的记忆碎片般回笼，最后定格在他那句“好久不见”。


    她甩甩头，试图将那些画面驱散。洗漱后，下楼和姜知雨、祝安告别。


    新婚夫妇脸上洋溢着宿醉也掩盖不住的幸福，她真心为他们高兴，拥抱道别后，独自开车回家。


    回到公寓，楼道里一阵喧闹。


    她正准备开房门，却发现自己家隔壁那扇空了许久的房门虚掩着，几位师傅忙着搬进搬出的。


    门口还放着一个北欧品牌的落地灯，木制金属拼接的，和她房间里的出自同个设计师。


    搬来新邻居了？


    她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透过门缝，沙发和茶几罩着防尘布，旁边堆着着几本厚厚的精装书。


    品味似乎不错。她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好奇，但宿醉的疲惫让她无暇多想。


    ——


    回家后，她倒头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下午，胃里空得发慌。


    前几天出差调研了，冰箱里除了几个鸡蛋和两片面包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她裹上宽松的长款羽绒服，素面朝天，带上黑框眼镜和一顶棒球帽，准备去楼下的超市买点食材填充冰箱。


    周末的超市人不少。她推着车，在货架间穿梭，专注地挑选着牛奶、面包和速食意面。


    超市里的人擦肩而过，这座城市里有着无数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采购完毕，林晚晴提着购物袋走出超市。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步道上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她拉了拉帽檐，加快脚步往公寓楼走。走了大概一两分钟，一种微妙的不安感悄然浮现。


    身后似乎一直有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她停下脚步，假装系鞋带，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


    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口罩的男人，也同时放缓了脚步，低头看着手机处理信息。


    “巧合吧。”


    她心里嘀咕，再次起身加快步伐。


    她的心跳开始有些失序。


    法治社会，朗朗乾坤，从超市到家就这么点路，不至于吧？


    她表面不动声色，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眼看公寓楼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迅速闪进恰好停在一楼的电梯，手指飞快地连按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背靠着冰凉的梯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晚晚，你到家了吗，一整天在群里都没个信，我以为你失踪了呢。”


    “一整天都在睡觉嘞，没看信息。”


    “好吧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姜姜，我刚还差点以为有人跟踪我，可能是最近神经太紧绷了吧。”


    电梯到达17楼，“叮”一声开门。


    她发完语音，把手机放到兜里，提着购物袋走出来，正准备走向房门，旁边另一部电梯也紧随其后到达，门缓缓打开。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提，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购物袋，（里面最硬的可能就是那盒意大利面了），猛地转身，带着戒备和一丝强装出来的镇定，看向那部电梯。


    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口罩的高挑男人走了出来，手里同样提着印有超市logo的袋子。


    就是他！


    男人似乎被她如临大敌的眼神看得一愣，停住了脚步。


    “你……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林晚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但努力维持着冷静的质问语气。


    对方沉默地看着她，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在楼道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在她警惕的目光中，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口罩。


    熟悉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竟缓缓漾开一丝无奈，甚至……有点无辜的笑意。


    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门牌号。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轻声说：


    “林老师，如果回自己家也算跟踪的话，”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那我可能……需要换个星球居住了。”


    林晚晴的大脑彻底宕机。她看着眼前这张昨天刚见过、在梦里（她拒绝承认）似乎也出现过的脸，又僵硬地转头看了看隔壁那扇原本虚掩、此刻已经完全关上的房门，以及门口那几个熟悉的纸箱。


    所以，那个品味很好的新邻居……是他？!


    那个她以为的“跟踪狂”……也是他？！


    老天爷，能不能现在就把我发射到外太空？地址就填他说的那个星球！


    余意看着她彻底石化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他走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却足以让她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感。


    一个荒谬又让她无地自容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他手里提着的、印着楼下超市logo的袋子。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侧过头，看着她彻底石化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微微颔首，用那把低沉悦耳的嗓音，说出了那句让林晚晴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话：


    “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今天刚搬来的1702的新住户，余意。”


    余意见她没有反应，又向前走了一步，补充了那句让林晚晴恨不得当场消失的话：


    “以后，请多关照。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