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吹就散的沙子，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稳定而微小的颗粒结构。


    “团粒结构……这真的是土壤团粒结构！”


    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研究了七八年的土壤，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他们脚下这片死亡之沙，拥有了变成“活土”的可能！


    “林工……他……他是个神仙吗？”


    一个队员喃喃道。


    张磊没有回答。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样“神物”收好，然后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语气，对组员们下令。


    “所有人！立刻行动！”


    “按照林工给的配比，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让这片土地，‘活’过来！”


    ……


    远在京城，关于“西北一号试点项目”的传闻，也开始在相关的学术圈子里流传。


    当然，流传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京城，某水利科学研究院的会议室里。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正对着一份关于红旗镇项目的简报，连连摇头。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位在国内水利界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将手里的报告拍在桌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毛乌素那种地方，搞太阳能滴灌？他知不知道那里的沙尘暴有多厉害？一场风过去，他的光伏板上能积半指厚的沙子，还发个屁的电！”


    “就是！”旁边一位农学专家也接话道，“还有那个所谓的‘高分子吸水树脂’，三百倍吸水率？我搞了一辈子农业保水材料，全世界最顶尖的实验室，也才做到一百五十倍左右，他一个搞电池的，张口就翻了一倍？这不是信口开河是什么！”


    “我听说，他那个团队，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都是一群刚毕业的毛头小子。”


    “一个外行，带着一群菜鸟，要去解决世界级的生态难题？这简直是对科学的侮辱！”


    “我建议，我们应该立刻向上面写报告，叫停这个荒唐的项目！这完全是在浪费国家宝贵的科研经费！”


    会议室里，充满了质疑和批判的声音。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权威，习惯了用自己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和知识体系，去审视一切。


    在他们看来，林秋的方案，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民科”式的臆想，完全脱离了现实。


    最终，那位老院士沉吟了片刻，缓缓道：“直接叫停，恐怕不妥，毕竟是首长亲自点的将。”


    “这样吧。”


    他看向众人，提议道：“我们组织一个联合考察团，亲自去那个红旗镇看一看。”


    “眼见为实，如果他真的在胡搞，我们当场就把问题指出来，形成书面报告，递交上去！”


    “到时候，是骡子是马，一目了然！”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好！我同意！”


    “我也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沙子变成良田！”


    很快，一个由水利、土壤、植物学等多个领域的十几位资深专家组成的“联合考察团”，便正式成立。


    他们订好了飞往西北的机票，准备去“现场打假”。


    ……


    对于外界的风风雨雨，林秋一概不知，也毫不在意。


    此刻，他正享受着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


    夜幕降临，工地上的人都已散去。


    简陋的板房宿舍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顾雨晴正哼着小曲，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忙碌着。


    她用当地老乡送来的新鲜羊肉，炖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


    林秋坐在桌边，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心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他白天是带领团队创造奇迹的总工程师。


    晚上，就只是一个等着妻子开饭的，普通的丈夫。


    顾雨晴端着一大碗羊肉汤走过来，放到他面前，嗔怪道：“看什么呢，快喝，暖暖身子。”


    林秋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


    鲜美的肉汤滑入胃中，驱散了整整一天的疲惫。


    “好喝！”他由衷地赞叹道。


    顾雨晴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坐到林秋身边，看着丈夫那张被风沙吹得黝黑粗糙，却依旧英俊的脸庞，眼神里满是心疼和骄傲。


    这一个月，她也跟着黑了，瘦了。


    她不仅包揽了整个团队的后勤，每天给大家做饭洗衣，还跟着陈静的植物组，一起学习如何培育那些珍贵的“龙须草”幼苗。


    她那双原本弹钢琴的，纤细白皙的手，如今也磨出了薄薄的茧子。


    林秋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心疼道：“辛苦你了。”


    顾雨晴却摇了摇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不辛苦。”


    “看着这片黄沙，在你的手里，一点点地有了生机，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特别有意义。”


    她顿了顿，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秋。


    “你知道吗，今天陈静她们，把第一批‘龙须草’的种子，播下去了。”


    “我亲手种下了一颗。”


    “我在心里跟它说，你要快快长大，长出长长的根，把沙子都抓住。”


    林秋看着妻子眼中那纯粹的期盼，心中一动。


    他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会的。”


    “它会很快长大，长成一片森林。”


    “到时候，这里就不叫红旗镇了。”


    “叫绿洲城。”


    ……


    京城。


    顾雨欣收到了姐姐寄来的信。


    信里，夹着几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望不到尽头的黄色沙海。


    一张照片上，是姐夫和一群同样年轻，皮肤黝黑的哥哥姐姐们，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的光芒。


    另一张照片上，是姐姐。


    姐姐穿着朴素的工装，戴着草帽，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小小的，只有两三片叶子的绿色幼苗，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还有一张，是那片试验田的远景。


    在无垠的黄色背景上，能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微弱但却顽强的绿色。


    顾雨欣看着那抹绿色，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知道，为了这一点点绿色，姐姐和姐夫，还有那些不认识的哥哥姐姐们，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