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基地招待所的伙食，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担心林秋吃不好，影响身体。


    于是，她每天都想方设法，从家里，从附近老乡那里，弄来鸡蛋和新鲜蔬菜。


    到了饭点，她就用一个精致的搪瓷饭盒，装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算着时间，送到车间来。


    “林秋，别忙了，先过来吃饭。”


    她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车间里，总能第一时间被林秋捕捉到。


    林秋抬起头，看到妻子那带着关切和温柔的眼神，满身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一大半。


    他笑着走过去，接过饭盒。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给你炖了个鸡蛋羹，还有炒青菜。”


    顾雨晴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带来的干净毛巾，细心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油污。


    “慢点吃，别烫着。”


    她柔声地叮嘱道。


    林秋大口地吃着饭菜，顾雨晴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柔情。


    这温馨的一幕，成了这片钢铁森林里，最动人的一道风景线。


    车间里的工人们，看到了都是一脸羡慕的笑。


    “看看人家林总工，年纪轻轻，本事大，媳妇还这么漂亮贤惠。”


    “是啊，每天都来送饭，这福气，咱们可比不了。”


    而那些“监工”的老工程师们，看到了则又是另一番滋味。


    “哼，搞得倒挺像回事。”


    有人酸溜溜地小声嘀咕道。


    “我看他不是来修机器的，是来这儿谈情说爱的。”


    李工的脸色更是不好看，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但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因为他发现，事情的进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


    除了顾雨晴，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成了车间里的常客。


    那就是顾雨欣。


    小姑娘自从那天被姐夫的“神级诊断”彻底折服后，整个人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现在看那些冰冷的机器，不再觉得是废铜烂铁，而是充满了无穷奥秘的知识宝库。


    每天一放学，她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直奔热轧车间。


    “姐夫！我来啦！”


    她不像姐姐那样文静，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今天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怕脏怕累。


    卷起袖子，就主动帮着递工具，擦零件，甚至还跟着工人师傅学着用煤油清洗拆下来的螺栓。


    她的小手很快就变得黑乎乎的，像只小花猫，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更多的时候，她就站在林秋旁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


    她手里永远拿着那个宝贝笔记本，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图和笔记。


    “姐夫，你让王师傅在车床上加装这个奇怪的靠山，是为了在切削的时候，让刀具走一条弧线吗？”


    她指着林秋画的一张改装图，好奇地问道。


    林秋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这丫头的观察力，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他笑着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


    “没错，这叫‘靠模法’。我们要加工的那个轴承座，内表面是一个特殊的曲面，普通车床车不出来，只能用这种土办法。”


    “哇！好厉害！”


    顾雨欣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靠模法”三个字。


    过了一会儿，她又指着一堆被挑选出来的，大小不一的碟形弹簧，不解地问道。


    “姐夫，这些弹簧，有的看上去都锈了，有的弹性也不好了，你把它们收集起来做什么呀？”


    林秋看着她那求知若渴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暗好笑。


    他当然不能说，这些只是幌子，真正的“神装”都藏在自己的仓库里。


    他想了想，用一种她能理解的方式，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这些弹簧虽然旧了，但它们的材料都还不错。”


    “我准备让工人师傅们把它们重新回火，恢复一部分弹性。”


    “然后，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将它们叠在一起，也能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这叫‘废物利用，因陋就简’。”


    “哦——”


    顾雨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认真地把“不同组合”、“回火”、“因陋就简”这些词记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每天都能学到好多好多书本上完全没有的知识。


    这些知识，真实、具体，充满了力量感。


    看着姐夫那专注而自信的侧脸，她心里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她也要成为像姐夫这样，能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让这些钢铁巨兽重新焕发生机的人！


    ……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复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对于一直守在外面“监工”的李工等人来说，他们的心情，却从一开始的“看笑话”，逐渐变成了“困惑”，然后是“不解”，最后，甚至有了一丝“惊疑”。


    因为，整个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诡异！


    “老李，你快看！”


    一个技术员拉了拉李工的袖子，指着车间里，压低了声音，惊奇地说道。


    “老王……他真的用那个土办法，把那个曲面给车出来了！”


    李工急忙扶了扶老花镜，眯着眼睛望过去。


    只见精度最高的C630车床上，那个用45号钢打造的，造型古怪的巨大轴承座，已经基本成型。


    王师傅正小心翼翼地进行最后一刀的精加工。


    片刻后，零件下机。


    林秋拿着一个内径千分尺，亲自上前测量。


    李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太清楚这种重型零件的加工难度了。


    热变形、刀具磨损、机床震动……任何一个微小的因素，都会导致尺寸超差。


    更何况还是用那种闻所未闻的“靠模法”加工出来的复杂曲面！


    在他看来，这零件的尺寸，能保证在0.1毫米的误差内，都算是王师傅手艺通天了！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林秋平静的声音。


    “不错，所有曲面点的公差，都在0.01毫米以内，符合设计要求。”


    轰！


    李工的脑子，嗡的一声！


    0.01毫米？


    头发丝的七分之一？！


    用一台六十年代的破车床，和一个土掉渣的靠山，车一个直径半米多的重型零件，精度达到了0.01毫米？！


    李工：“？？？”


    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