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张卫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他知道，林秋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这个庞大基地的命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平静。


    “马主任。”


    他平静地说道。


    “问题，我看清楚了。”


    轰！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马国邦那张憔悴的脸，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看清楚了？


    就……就看了一天，就看清楚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为了搞清楚红星基地的沉疴，省里、部里派来的专家组，来了不知多少波。


    哪一次不是查资料、开研讨会、现场勘测，折腾个十天半月，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问题复杂，积重难返”？


    这个年轻人，竟然只用了一天！


    “林……林总工……”


    马国邦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激动地站起身，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您……您说的是真的？”


    “我们这儿……真的还有救？”


    林秋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平静地说道：“问题不在于有没有救。”


    “而在于，找错了病根，开错了药方。”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红星基地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全面性的技术落后，也不是管理上的混乱。”


    “那都是表象。”


    “它的核心病灶，只有一个。”


    林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投向了厂区深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热轧车间那台，从德国克虏伯进口的‘SG800型’重型轧钢机。”


    “只要让它重新转起来，红星基地，就能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马国邦和几个副主任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撼。


    他们知道那台轧机是关键，但从没有人敢像林秋这样，把整个基地的生死，完全押在一台设备上！


    这话说得太绝对，太……太笃定了！


    而那些技术员，尤其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工，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


    先是错愕，然后是荒谬，最后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嗤笑。


    “呵呵。”


    李工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冷冷地说道：“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


    “我们还以为你看了半天，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高见。”


    “闹了半天，就是让我们去修那台轧机？”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头对着身边的同事们，大声地说道：“大家听听，这位省里来的大专家，给我们开的‘神仙药方’！”


    “这方子，我们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那台轧机是宝贝疙瘩，是生产线的龙头，三岁小孩都懂！”


    “可问题是，它修得好吗？！”


    李工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林秋，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了修它，花了多少功夫吗？”


    “从它坏掉那天起，我们厂里技术科、维修车间，几十号人，围着它转了快一年！”


    “图纸翻烂了，零件拆了装，装了又拆，连根毛都没修好！”


    “我们还请了京城钢铁设计总院的王总工，沈城重型机械厂的刘高工，那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专家！”


    “人家来了，研究了一个月，最后怎么说的？”


    “人家说，核心主轴承彻底报废，精度要求是头发丝的百分之一，国内没有任何一家工厂能造出来！液压系统管路全面老化，除非全部更换，否则毫无用处！”


    “结论就是，这台机器，除了从德国花天价买原厂备件，否则，就是一堆废铁！”


    “你倒好，轻飘飘一句话，让它转起来，基地就能活？”


    “说得倒轻巧！你来修？你拿什么修？用嘴修吗？”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响，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对林秋这种“纸上谈兵”的极度不屑。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好几个老技术员，都跟着点头，脸上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是啊，道理谁都懂。


    可做不到，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不是在省城开报告会，耍耍嘴皮子，提几个新名词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是真刀真枪的硬骨头！


    张卫东的脸，涨得通红。


    他气得浑身发抖，刚想站起来跟这个老顽固理论，却被林秋一个眼神制止了。


    顾雨晴也担忧地握紧了拳头，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给情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尖锐地质疑自己的丈夫。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秋，却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李工，等他说完。


    然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问道：“说完了吗？”


    李工一愣，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去，抱着胳膊，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的表情。


    林秋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脸色极为尴尬的马国邦。


    他平静地说道：“马主任，我想再去看一次现场。”


    “就在那台轧机旁边。”


    “有些话，对着实物说，可能更清楚一些。”


    “好，好！当然没问题！”


    马国邦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亲自在前面带路。


    “林总工，这边请！”


    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办公楼，穿过寂静的厂区，来到了那座巨大的热轧车间。


    巨大的厂房里，空旷而压抑。


    那台如山峦般的德国轧机，就静静地卧在车间中央，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身上落满了灰尘。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李工和那几个老技术员，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外围，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对着这堆废铁，能说出什么名堂。


    林秋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他缓步走到轧机庞大的机座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给病人切脉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钢铁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