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凉风瑟瑟，枝头上残留着几片零落的叶子，摇摇欲坠。那座破旧低矮的居民楼，静默矗立。


    “咔哒。”


    随着一声门响，一道纤细身影推门走了出来。入眼的就是过道楼梯口处那辆几乎横放电动车，女孩眉头微蹙。这过道本就狭窄，再加上斜放的电动车，更是让人难以通行。


    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故意而为。


    静默抬头看向邻居张姐家的门，眼神有些冷漠。


    嗯，是故意的。


    抬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到时间了。


    她搬来也没多久，昨天加班到晚上十点，每天朝九晚十甚至晚十二的生活让余沐感到头脑昏沉。


    昨天就差点被电动车绊倒，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主动沟通并没带来什么好结果。


    余沐也没收起手机，缓缓抬起脚，一踹。


    不等片刻，楼道里就炸出“哐当”一声巨响，是电动车被踹离平台砸在台阶上发出剧烈碰撞声。


    随后尖锐警报声响起，随着磕碰声一路向下，声音还没停歇。


    余沐下意识皱了皱眉，似乎被声音吵到了，放下抬起的腿，缓步下楼。


    ——地方已经被清理出来了。


    这同时旁边屋里似乎传来椅子急促挪动与人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早就在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电动车撞击声音停歇。


    她慢悠悠走下楼梯，路过转角平台，电动车仍不留余力发出尖锐嘶吼声，身后一道胖女人的身影冲出来，怒骂，话脏的简直难以入耳，一个男人在她身旁拦着，余沐却像是听不见。


    只能感受到除却一副气极了的眼神外，身上还粘着一副恶心的眼神。


    余沐也没忍，直勾勾盯回去，把男人吓了一大跳。


    “管好你的眼。”余沐撂下句话，没等反应，已经快迟到了没时间跟他们啰嗦了。


    后面的女人一愣，眼神狐疑转向自己男人。男人似乎解释了什么，他老婆的焦点又转移回余沐身上，嘴里不停骂着狐媚子之类的话。


    走出居民楼，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楼道里的昏暗与寂静被一片明亮所取代；风中夹杂着小商贩和顾客们的对话声迎面扑来。


    余沐径直走向往日停放共享单车的地方——“真巧，还有一辆。”她打开软件准备扫码，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有动静。


    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蹲在楼边阳光下，手按在玩具车上令它在地面上不停来回跑动，嘴里还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余沐嘴角不禁微扬，无忧无虑的幼崽，还真是令人心生羡慕。


    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清凉空气，微微仰起头，睁开眼缓缓叹出。又是一阵风吹来，心里轻松了很多，嘴角笑意开始慢慢显露。


    但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凝固在了脸上，不是因为那道紧跟着来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仍在喊骂的邻居张姐，而是因为小男孩正上方一只花盆正随风摇摆不定，随时可能掉落下来砸伤人！


    再来不及多想。


    “小孩儿！快过来！”余沐下意识呼喊声，身子冲过去想要拉走孩子。


    只是刚俯下身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反应时，一阵剧痛从头顶传来伴随着周围世界的旋转以及孩子的哭声响起......


    “c......”


    这么抓马的嘛。


    一瞬疼的想骂街，可是没了力气，话音未落便失去了意识沉沉倒下。那微弱的尾音便如同终于脱离枝干的树叶，在空中轻轻飘落，然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人群聚集，窗口边的张姐似乎被这意外吓到，愣了一瞬赶紧后撤一步关了窗。人群中叫嚷着叫救护车，呼喊小男孩的名字，声音中满是止不住的后怕。周身传来包围的感觉，额头伤口处传来温热的感觉，有些疼，好像有人试图捂住伤口。


    就在慌乱间，一道幽冷的蓝光微光从虚空中闪现，不被人注意，围绕余沐周身摇曳不定，最后猛地钻入其眉心处消失不见。


    余沐感觉眉心一凉，眼前猛地出现一段段她或知晓或不知的片段。


    现实中的声响被她屏蔽。


    “打！给我狠狠教训他一顿！我听你的去抢男人的钱，不仅没成功还差点被食品厂保安抓了！”为首的男人的命令如同一把钥匙，解放了小弟们心中的魔鬼，他们使劲挥舞着拳脚，用要打死人的劲头招呼向抱头蜷缩着的身影。


    后者是......谢浩然？前者是谁。


    ......


    “妈。”谢浩然打开家门看到母亲女人，低声唤了句。


    “嗯，快点帮我做饭，一会你爸回来了。”女人像是没有看到他满身的脏污以及嘴角的伤口，瞥了一眼轻声吩咐道。


    “......嗯。”


    .......


    “快给我拿点钱！！”一个男人猛地踹门而入，那扇门在他的大力之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此刻的愤怒与急躁。


    余沐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沉心集中在一幅幅场景中，生怕误了一点细节。


    只是这些状似情景再现的场景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画面浮现，掠过，结束，下一帧，浮现，掠过，结束。


    脑中的景象越闪越快，已经看不过来，那些被欺负的哭闹、被驱赶的冷漠、谢浩然的算计、父母离世的隐情…… 碎片般撞在一起，无数人的声音拧成一团，像蜂群猛地钻入耳膜。下一秒，画面突然亮得刺眼，她眼前一白，耳朵里炸开一阵尖锐的耳鸣。


    强赛进脑海中的画面另余沐头痛欲裂，将将拼凑出了，真相。


    ......


    意识到这，余沐愣住几秒，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哈…… 哈哈哈哈……” 笑声里裹着细碎的颤，像被风刮得发脆的纸，没笑几声就哑在了喉咙里。眉心那道蓝光钻进去时的凉意此刻凉得刺骨。


    原来是这样。


    余立走得太急，连句完整的交代都没有，这些年她总以为是命运开了残忍的玩笑，把好好的家拆得支离破碎。直到此刻才看清，哪是什么命运弄人，分明是恶魔披着人皮，在人间亲手碾碎了她的所有念想。


    眼前的光亮骤然褪去，重回无边的黑暗。没有画面，没有声音，连指尖的力气都全然抽离，只剩一片死寂包裹着她。


    余沐感觉还有意识，可怎么也睁不开眼。


    难不成，还成植物人了？


    余沐又有些想笑，只觉得讽刺。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余沐感到有人轻抚过她的额头，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


    触感温热细腻。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沐沐，快起床，快去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是谁？


    ......好熟悉的声音。


    余沐再次挣扎着想睁开眼，终于，柔光涌进眼里，将黑暗幕布划开。


    视野里是一张年轻但又无比熟悉的脸，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慈爱。


    “妈妈？”余沐声音轻极了。


    “欸，怎么了乖乖？做噩梦啦？”


    “没...”余沐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就算是梦也好，只要妈妈再回来看看她。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这种温柔中带着担心的语气，好像她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快起床了沐沐。”


    声音温和，余沐却像被烫到，仓促转开视线，似乎只要她不理会就是没听见一般。


    明亮的朝阳卧室取代了那个小小昏暗的出租屋。


    身下是一张实木双人床，上头铺着蓝色的碎花床单，一看就是跟被套、枕套一个风格，显得十分的清新又温馨。被套上满是阳光的味道。


    靠着床的地方坐着一只大熊，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着个迷你的台灯，是爸爸给自己组装的，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但组合起来显得童趣又可爱。


    不远处拉着窗帘的窗前侧放着个大书桌，许多书收纳在旁边的书架上，但还是有几本书在桌上胡乱扔着，已经想不出具体是什么书。


    微风拂来，纱帘轻拂前面的书桌。外面那颗硕大梧桐树清新气味传来，传来“簌簌”声响。


    这是她小时候的家。


    竟然这么逼真吗？


    余沐抬手按了按自己被花盆砸了的头，没感觉到痛。


    果然还是梦吧。


    忽然又想到什么，手再次摩挲头顶。


    ......怎么，也没湿热的感觉呢。


    难不成还重生了？怎么搞得这么真实。


    手刚要放下，便僵在眼前，看着视线内的手。


    这是...我的手？


    小孩子的手，手背还有几个肉窝窝，一看就是吃的很好的样子。


    余沐心下有些怀疑，将手伸入被子下，捏住一小块皮肉，迟迟下不了手。


    门又被打开，一个男人踢踏着拖鞋提着什么东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问道：“沐沐还没起来呐？快起来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老谭家的早餐套餐！”


    余沐看过去，那个笑眯眯正献宝一样的举着手中的袋子的男人正是她的爸爸余立。


    好了，是梦也该结束了。


    假的就是假的。


    下定决心狠狠一掐。


    疼痛感骤然袭来让她忍不住轻嘶。


    怕自己一下醒不来沉溺在梦里她还特意选了大腿内侧的肉。


    疼死了！


    那这....不是梦？


    “妈妈，这是零几年？”语气有些发颤，余沐得出结论后急忙向穆艳春求证，心底慌乱，哪还有猛踢电动车的狠意与刚才的漠然。


    刚似乎想了很多，其实也不过两分钟，穆艳春以为余沐在赖床，也没怀疑。


    “2007年哇，沐沐睡懵啦？”手里将床上的薄毯往余沐身上掩了掩。


    07年！妈妈还没有去世，妈妈遇到谢浩然了吗？


    果然是...重生了！？


    强压下的哭意再次涌上心头。


    坐起身倾向妈妈怀里，盯着爸爸，手伸过去。


    嘴巴一噘，一张，大声的喊道，“爸爸！妈妈！”带着哭腔。


    “欸。”余立急忙走向前搂住余沐，眼神看向穆艳春，无声询问，“这是怎么了这是？”


    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投入了父母的怀抱，余沐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终于能哭了。


    穆艳春懵然摇头，衣衫还薄，感觉到有些湿意。


    余立只好看向怀里的余沐，柔声询问，“咱们沐沐这是怎么了呀，不想起床啊？”


    余立内心担忧，不停用手轻抚宝贝女儿的头发。


    昨天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早上起来刚才还好端端赖床呢现在还哭了呢。


    余沐紧紧搂住二人，使劲摇头，“没有，爸爸妈妈，我就是做噩梦了，梦到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快要吓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来，但是不管怎样，这是老天给自己挽回爸爸妈妈的机会。


    余立放下心里的担忧，和穆艳春对视一眼，不禁双双笑出声来。


    “哈哈，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在呢，还要陪沐沐一辈子呢。”穆艳春心里有些感叹，安慰余沐。


    余沐也没去细述父母会不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