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作品:《漫长潮湿》 顾一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非常不好,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好丑。”
陆衍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还会长回来的。”
敲门声响起,祁黛轻咳一声,“医院是公共场所。”
陆衍看向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探望顾姐姐的。”祁黛左手抱着一束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右手抱着一份文件,“昨晚顾姐姐要的东西,我连夜弄出来了。”
寒暄了几句,祁黛把文件交到顾一手上,拿着床头柜上的花瓶离开病房,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顾一没有打开,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她递给陆衍,认真地注视着他:“希望你能郑重地考虑我这个不合时宜的请求。”
陆衍把文件拿在手里,他忽然不敢看里面是什么,闭了闭眼打开,文件的标题让他愣住了——意向监定协议。
“我的身份不符合联盟军人的领证要求,但联盟的意向监定高于法定关系。”顾一顿了顿,抬头看他说:“你愿意吗?”
陆衍双手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把顾一搂进怀里,手臂环住的瞬间,仿佛捉住了全世界的踏实,心跳声在耳边撞出温柔的鼓点,肩膀微微颤抖着,顾一捋着陆衍的脊背,感受到颈部的潮湿,她用力地回抱着他,把积攒的情绪都揉进这个怀抱里。
“愿意,二十一年前就愿意了。”
祁黛拿着签好字的文件离开了,她还要赶去公证处提交,晚了人家要下班了。
陆衍在阳台打电话,顾一在床上翻看她的医学书,自从她梦见自己下错医嘱护士追着她砍的噩梦后,养成了每天晚上必复习专业知识的习惯。
陆衍打完电话回来,说:“钱司令要来 。”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顾一看向门外,她谨慎地叫了声:“钱司令。”
“哎,顾一啊。”显然是对待相熟小辈的口吻,钱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温和地说:“刚开完会路过医院,我就来看看你。”
“谢谢钱司令的关心。”
“明天就要手术了,会觉得害怕吗?”
“不会的,我相信医生的医术。”顾一微微一笑。
“那就好。”钱闵笑了起来,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休息,手术一切顺利。”
“谢谢钱司令。”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陆衍突然出声,“谢谢司令,您慢走,我不送了。”
顾一瞪了他一眼,笑着说:“还是让陆衍送送您吧。”
医院楼下
“怎么,嫌弃我这个老东西打扰你的二人世界了。”钱闵看着陆衍,胡子都差点气飞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陆衍这么气人呢。
陆衍沉默着听训,钱闵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虽然现在联盟和M国是结盟关系,但是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是什么身份,申请是一定过不了的。”
“报告。”
“讲。”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这回钱闵疑惑了,但陆衍又沉默了,对方不想说,钱闵也不逼他,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他摆摆手,上车离开。
看着尾灯闪烁,军车远去,陆衍独自一人站在夜风里。
作为一名战士,学会看淡生死是必修课,全世界和平的日子只有二十六天,战士也是一个高危职业,陆衍从不后悔走上这条路。
失去顾一的十年里,痛彻心扉后是麻木地活着,没有一丝生气,他不想顾一也要体会这种感受。
火星在黑暗中明灭,陆衍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等身上的烟味散尽后才回去病房。
顾一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原本醒着时略带锐利的眉眼此刻全然舒展,整个人柔和起来。
陆衍把她的手收进被子里,手感突兀,顾一住院这几天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
他关掉明晃晃的白炽灯,只留下沙发旁的台灯。
第二天,陆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顾言随握着顾一的手,说:“不要害怕,小叔叔在呢。”
乔萱摸摸她的脸,“婶婶也在。”
岁月没有在两人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顾一看着顾言随和乔萱,笑了笑。
“没事的。”任千流握了一下她的肩膀。
病床的高度对于任楹来说实在勉强,于是她跳一下嘣出一个词,“小姨、加油!”
“我会的。”
祁筝把她抱起来,任楹双手推着他的脸,全身都在抗拒,“不要你抱,我不喜欢你!”
顾一握着陆衍的手,捏了捏,“一会儿见。”
“好。”
人群外还有程嘉怡和程嘉琪,见她望过来,程嘉琪挥了挥手。
距离手术结束还有五个小时,陆衍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毫无异样地看文件和接电话,程嘉琪在内心纠结了一个小时,终于下定决心——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这是顾一让我从南城带过来的。”
合上文件。陆衍接过帆布包,里面装着顾一过去十年来写的日记,这个习惯即使失忆了,她还是保持了。
我还活着,但我失去了全部记忆,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很难熬,程嘉琪和我说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而且带有一定的主观性,我没有完全相信。
我总是在做梦,梦里有家人、朋友,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脸,记不起他们的名字。
我很怕疼,下床牵扯到刀口,鲜血浸透了纱布,但医生说我再不下床走路,我的双腿就要萎缩了。
这本日记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我的手指太疼了,写不出好看的字。
我似乎和谁约定了什么,但我不记得了,我在寻找我活着的意义,程嘉琪说要不要考个大学,我同意了。
……
手术室大门上方“手术中”的红灯已经熄灭,自动门缓缓打开,所有人起身,陆衍在原地迟缓了一秒。
从手术开始到ICU的几天,顾一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偶尔有意识总会模糊看到床边穿着隔离服的人,静静坐着或趴在床沿,努力想看清时又重新陷入沉睡。
转回普通病房时,顾一依旧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但她能听见,床边好像有人在探头探脑,然后小声的问:“她怎么还没醒?”
是江以序的声音,听见他这句话顾一有些想笑,因为她听出了话外音。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一才彻底清醒过来,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动了动脖子,扭头看见陆衍在床边看文件。
她张了张嘴,发出无意义的气音,陆衍立马看向她,他迅速起身,弯腰凑近病房。
“陆衍……”
嗓子哑得厉害,顾一几乎说不出话,但陆衍只是垂眸听着,耐心等待。
“你个笨蛋……”
陆衍:……
醒来就骂人,跟十年前如出一辙。陆衍捏捏她的脸颊,随后按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和询问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笑着说:“状态不错,注意休息。”
“谢谢。”顾一笑了一下。
她扯扯陆衍的衣袖,说:“我想照镜子。”
一颗光秃秃的、带着网状头套的脑袋,顾一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
“以前你不是不在意外貌吗?”陆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嘴角勾了一下。
“你又知道?”
“你的日记说的。”
“呵呵,早知道不给你看了,现在我毫无**。”
手术原因,顾一只能清淡饮食,斋得她都快出家当尼姑了,她无力道:“小叔叔我想吃你做的饭。”
“不行。”乔萱在一旁严词拒绝,“他做的饭重油重盐。”
顾言随只能无奈摊手——你看。
陈惠兰不能离开M国,她抽空打来视频电话,“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
“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有空记得回M国看看我这个老东西。”
顾一低头笑了一下,“一定。”
要说谁来探望顾一最勤快,当属江以序,她有些好笑地问道:“研究所不忙吗?”
“还好啦。”江以序笑着挠挠头,其实研究所现在正在攻克一个难题,他也是趁着午休的一个小时偷偷跑出来,但每次都扑一个空。
他每次来都象征性地问一下顾一恢复得怎么样,然后在病房转一圈,最后心灰意冷地走了。
有一次陆衍看着他就烦,把他轰出去。
“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啊!”
顾一恢复得很快,头上的纱布很快就拆掉了,但光秃秃的头不好看,陆衍就给她买了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
“我都二十七了,装嫩这件事很羞耻啊。”说是这么说,但顾一还是乖乖戴上了。
大家都有事要忙,不能常来看望,陆衍上班的时候,顾一就打开病房的电视,放点声音出来,免得病房空荡荡的。
偶尔抱着本医学书看,每每合上书本,顾一都会在内心问自己一遍,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