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作品:《漫长潮湿

    被钱闵强硬叫回首都连着开几天的会,陆衍的脸臭得要死,几乎到了人挡杀人,神挡弑神的地步,浑身上下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怨气。


    会议开完,陆衍站在吸烟室一根接着一根在抽烟,不止是要写几份千字会议报告,他还欠钱闵一份检讨书,烦死了。


    摁灭烟头走上天台吹散身上的烟味,刚好碰见海航的祁筝,陆衍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恭喜陆中校晋升上校了。”祁筝倚着护栏,嘴角带笑,“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呵。”


    “开放日那天有一个航展,邀请了M国,有一个女飞过来。”祁筝眺望湛蓝的天空,说:“这是战争后第一次军事开放日,上级高度重视,我俩跑不掉的。”


    “知道。”


    “上次帮你开了会,你怎么报答我?”


    “到时候再说。”陆衍顿了顿,说:“叫江以序记得调闹钟抢票。”


    “以前没看出来他对飞行器感兴趣。”祁筝笑了笑,意有所指:“五年前他参加M国的飞机比赛,无线电故障,迫降到M国的航母上,真有出息。”


    陆衍抬脚离开,与聪明人说话无需多说,他和祁筝的对话向来点到即止。


    早晨的墓园里还浸着未散的凉意,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顾一穿着黑色的正装站在墓园门口,陆衍告诉她,两人父母的墓在一个地方。


    等了一会儿,陆衍出现在视野里,他牵起顾一的手沿着石板路深入。


    三座墓碑立在一片稍显平坦的空地上,碑上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了,陆衍蹲下身,用抹布细细擦去碑上的尘土和苔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爸,妈,她是我的未婚妻,名字叫顾一。”


    “叔叔阿姨好。”顾一把鲜花放在盖板上,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我把顾一带回来了。”陆衍将带来的水果、青团摆在墓碑前。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断断续续的话语在墓园回荡,说些家常,说些近况,像是寻常日子的闲聊。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倒像是故人的回应。


    石板路上的水迹渐渐被太阳晒干,只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风和落叶遮盖,如同埋在心底的思念,沉默却从未消散。


    两人靠着汽车的前盖,陆衍拿出一根烟叼着,二手烟有危害他没有点燃。


    “第三座墓碑刻着我和你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没有一个人认为在那种威力的爆炸下你能活着,连我也是这么想……”陆衍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摸摸顾一的耳垂,“我把长命锁埋葬在那里,生同衾,死同穴也挺好。”


    “找到你时,你失去了所有记忆。”陆衍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难道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吗?”


    陆衍轻轻摇头,不是不怕,而是笃定顾一不会。


    他清楚地知道顾一不是用大脑爱上的他,而是用心,病症蒙住她的记忆,而两人的心跳时刻同频。


    时间会证明爱不是偶然的产物,病症使她遗忘,本能使她依然爱他。


    陆衍握着她的手摁在他的胸口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掌心传递,陆衍低头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你想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吗?”陆衍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张门票。


    开放日当天,陆衍不能和顾一同行,他有会要开。


    整理好着装,带好军帽,陆衍打开门。


    顾一看他这副打扮,承认确实被他帅到了,但树要皮人要脸,好色也不能浮于表面,于是她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明知故问:“部队有事要忙啊?开车小心。”


    陆衍:……


    这人从以前就这样,什么露骨的想法都敢往脸上摆,又特别的口是心非,对她玩软的心如磐石,玩硬的她能跑到天涯海角。


    所以陆衍用行动代替语言,拽过她的手臂一把把她扛到肩上,往停在外面的军车走去。


    “又来!”顾一趴在陆衍肩上瞪大了眼睛,不过这会儿她没有挣扎,免得像之前一样又打她的屁股:“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顺路先送你去会场。”


    陆衍把人塞进副驾驶,帮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后绕到驾驶位启动汽车,动作快速流利,一点儿都不给顾一逃跑的机会。


    “我能自己去,迟到得写检讨,影响你升上校。”


    陆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说:“不会。”


    展区里人头攒动,每架参展飞机旁都围满了驻足观赏的人,有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的摄影爱好者,有指着机翼、发动机兴奋讨论的军迷,还有被父母架在肩头、瞪大眼睛发出阵阵惊呼的小朋友。


    顾一的座位是最佳观赏位置,她看到飞行员穿着抗荷服走出来,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但看对方上的那架战机,顾一确认就是虞少羽。


    那家伙数日前一人一机从M国出发,没有携带副油箱,仅靠内油在长途飞行一千多公里后现身IAC联盟西北地区的国际机场,当天晚上调试保养后第二天早上一个旱地拔葱起飞前往首都国际机场,随行工作人员开放日前一天才姗姗来迟。


    这骚操作在IAC联盟的网络上掀起了巨大的热度,今天有不少人就是来看她的。


    虞少羽爬上驾驶舱,紧接着飞机的动力辅助系统瞬间启动,引擎喷出热浪点火启动,座舱盖缓缓落下丝滑闭合,机翼部分按照飞行员的操控指令按顺序摇摆测试。


    飞机正式进入起飞程序,地勤员挥旗发出起飞信号,银灰相间的机身涂装和有棱有角的机身轮廓相当漂亮。


    顾一感慨,虞少羽实现了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战机转了个弯,每个观众都以为要直线加速,结果虞少羽直接开到观众面前才起飞。


    顾一嘴角勾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虞少羽更骚包了。


    机身抬头,顾一旁边一哥们直接爆了句粗,“我*直接干拔啊!”


    这位男士似乎是飞机迷,顾一听见他像个专业的解说员一样,嘴巴突突地冒出一些专业名词。


    “真会玩啊,直接干拔!”


    “翻转过来,俯冲一下提速,再次拉起来。”


    “哦——大仰角再拉起来,翻滚做个机动再绕过来。”


    “哦——!钟摆机动!我*!这么猛!”


    “大仰角爬升,开加力了。”


    “哇——!落叶飘!!!”


    “我*!在观众头上做!头顶上落叶飘!我*!在我们头上做!我*!真敢做!”


    “一圈!两圈!三圈!改出了!我看到差动水平尾翼在动了!”


    “继续大仰角爬升,我*!吊机吊住了!”


    七分钟的表演,顾一看到战机的起落架放了,只见飞机小半径飘逸降落,悠哉游哉的。


    表演的中途顾一去了趟卫生间,这段时间大脑一直在隐隐作痛,她怀疑是前段时间不规律生活和九九六上班导致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眼前的物品突然暗了下去,又重新亮起来,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地从鼻腔流出,鲜艳的血滴砸在洁白的瓷洗手盆里,顾一简单地处理,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憔悴。


    她的思绪飘到远方,丝毫没有听见身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你没死啊!”


    身体比头脑先做出反应,顾一下意识往后退,躲过对面挥过来的一拳,她连连后退躲开对方的一拳接一拳。


    “你平安了也不知道报个信儿,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后背贴上墙壁,顾一退无可退,虞少羽一拳打在她脑袋旁边的墙面上,表情狰狞。


    “冷静,虞少羽,冷静!”顾一抬手抵住她的肩膀,用力摁了摁。


    虞少羽呼出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留给顾一充足的喘息空间。


    “事实上,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和你们的关系。”


    “什么意思?”虞少羽皱了皱眉。


    “我被程家姐妹在海上捡到,侥幸活了下来,因为爆炸厄缇亚意外痊愈,但我因此失去了全部记忆,这些年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恢复记忆,直到前段时间我看了日记才知道从前发生过的事。”


    顾一简明扼要地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事,虞少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说:“长官知道你活着这件事吗?”


    “我想应该是知道的。”


    “那就好。”虞少羽松了一口气,说:“当初的计划就是完成任务后让你假死,保护你的安全,也是阴差阳错。”


    任千流背对着厕所门,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身说:“虞少羽你拉锁链呢,这么久。”


    当看清虞少羽旁边的人时,“咚”地一声,顾一被提着领子摁在墙壁,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后听到任千流几乎颤抖的声音。


    “你还活着!”


    “冷静,千流,冷静!”虞少羽拉着任千流的手臂,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顾一攮死了。


    “妈咪,这位女士是谁?”一个小女孩拉拉任千流衣服的下摆,仰着头问道。


    任千流松开手,闭了闭眼调整情绪,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弯腰把小女孩抱起,“抱歉宝贝,吓到你了。”


    “没关系的,妈咪。”小女孩搂着任千流的脖子,但水灵灵的蓝眼睛却一直看着顾一。


    “这孩子是……”顾一不敢相信,刚才看到任千流的第一眼下意识觉得她变了,身上有一种精明干练和温柔慈爱交织在一起的气质,原来是当妈了,身上是母性的光辉!


    “我……需要解释。”比起她的死而复生,十多年的好友突然有个娃才更让人震惊吧。


    “如你所见,她是我的女儿,任楹。”


    顾一看着任楹肉嘟嘟的小脸,以及和任千流一样的蓝眼睛,心想:简直是迷你版的任千流。


    “别这么看我。”虞少羽摆摆手,说:“我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


    “楹楹,她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小姨。”


    “小姨好!”任楹笑容灿烂,模仿大人的模样伸出小手。


    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一块,顾一伸出手握住,“你好,楹楹。”


    虞少羽摸着自己的脸,仰天长叹:“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出生了,叫大姨显得我好老啊。”


    “嗯……”任楹认真地思考,说:“那我叫你小大姨吧,这样就不老了。”


    “……算了,还是大姨好听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