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漫长潮湿》 穿着薄棉袄,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走在田埂上,她拄着细细的拐杖,似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上面。身旁的玉米茎突然大幅度摇晃起来,老妇人举起拐杖警惕,两个年轻人前仆后继地摔了出来。
老妇人明显地愣了愣,眯着老花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你们是谁?”
陆衍利落地站起来,要不是顾一左脚拌右脚,倒下时还拉住他,两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您好,我们是来研学的学生,意外迷路了,能麻烦您借个电话吗?”
老妇人缓慢地点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手指迟缓地翻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慢慢地拿出一个外壳掉漆的按键手机。
陆衍双手接过道谢,按下按键时一声巨大的“1”响彻漫山遍野,忍耐着把号码输完,他迟疑地按下拨出键。
果不其然,喜庆的音乐瞬间响起,炸得人耳朵疼,陆衍无比希望对方赶紧接电话。
顾一坐在田埂上,头晕得要死,蜜蜂像是在耳朵里筑巢,喉咙涌起一阵血腥气,出不来也下不去,再加上刚刚的噪音攻击,她已经忍到极限了。
“孩子,你发烧了。”
一只枯槁的手贴上她的额头,顾一重重地吐出一口热息:“我还好……”
见她已经烧到意识模糊,老妇人转头指着远处的村庄,对陆衍说:“我家有退烧药。”
陆衍背过身单膝蹲在顾一面前,“上来。”
事到如今,逞能只会是添麻烦,顾一手臂环绕着陆衍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小声道:“谢谢。”
陆衍走得很稳,吸入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她又一次失去意识。
老妇人腿脚不好,走得慢些,站在破旧的院门前,陆衍瞅了一眼门牌号,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老人身后的陌生人,刹住脚步站在原地。
把人领进门,老妇人摸着女孩的头,说:“笑笑,去帮这个姐姐换身干净的衣服。”
笑笑点点头,指着一旁的小屋看着陆衍,老人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孙女,不会说话,见谅。”
把人安置在床上,陆衍被笑笑推出房间,恰巧老人机喜庆的铃声又响了起来,站在院子里,陆衍接通了电话:“我们没事。”
电话那头的祁筝明显松了口气:“我这边也没事,已经通知救援队了。”
“有人比救援队先到了。”此言一出电话陷入了沉默,陆衍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微动,“手表我扔了,我们在清溪村××号。”
“嗯,你小心。”
衣角被人扯了扯,陆衍低头,只见笑笑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双手接过,并把老人机放到笑笑的手心里,“谢谢。”
推开紧闭的房门陆衍走了进去,顾一平躺在简易的单人床上,额头搭着一条拧干水的毛巾,眉头紧蹙。
她牙关紧闭,连水都喂不进去,牙缝里挤出一丝闷哼,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陆衍只能用棉签蘸水扫过她烧得干裂的嘴唇。
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顾一嘴唇颤抖着,“不要走……妈妈……”
突然,笑笑一手抱着医药箱一手扯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闯了进来,陆衍立马收回伸出的手,把位置让出来。
“诶呀,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医生解开顾一手臂上已经渗出血的绷带,一边用镊子夹出伤口的异物一边说:“这个伤口太深了,我简单处理一下,赶紧送镇医院。”
“伤口碰水引起的发烧,一会儿我会给她打消炎针”医生瞅了一眼陆衍的手,说:“站着干什么,你的伤也让我看看。”
解开手帕,医生看到伤口上的绿色残渣,探头凑近闻闻,说:“就一些擦伤,上面的草有消炎止血的功效,过几天就结痂了,要是怕死就自己拿碘伏消毒一下。”
陆衍:“……”
推门出去,笑笑正拿着大号的木刮板费力地推开院子里的谷堆。
“我来吧。”
小女孩啊啊了几声,比个手势——谢谢你。
陆衍蹲下身,视线与她持平,手指熟练地比起手语——不用客气。
笑笑眼里充满了惊讶,哒哒地跑进屋里拿出纸笔——你会手语?!
陆衍拿起工具开始干活,谷子里的灰尘落在受伤的手背特别痒,他平静地回答:“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暂时失去了声音,就学了手语。”
笑笑在纸上写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陆衍否认:“不是女朋友。”
徐管家来得很快,但推开院门那一刻,他感觉眼睛像被浓缩了十万倍的辣椒水给滋了——陆衍系着花边围裙,拎着个塑料桶面无表情地在喂鸡。
一把玉米下去,公鸡母鸡围绕在他脚边咯咯哒咯咯哒,黑色上衣配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愣是给他穿出一种高级感,衬得那件围裙都像点缀在腰间的时尚单品。
“老人家,谢谢您的照顾。”陆衍身上的那套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老人家给的,徐管家感激不尽,把一个黑色的皮箱子交给老人家:“这是给您的答谢。”
里面是的钞票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老妇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顾一睡得并不安稳,她又梦见了那场爆炸,惊醒后肺部像是被捅了一刀,止不住地咳嗽,刺眼的红色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顾一脑子十分混沌,仿佛在被左右拉扯,她无助地想: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渗出,晕倒前的最后一幕定格在陆衍快步过来接住她,避免她一头栽下床。
一年前,M**事训练营。
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
“二组出列。”
“抱圆木仰卧起坐,准备!”
“圆木——上肩!”
烈日下,一根粗壮的圆木被举起又放下,黄泥和汗水混合着粘在头发上,训练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训练结束后顾一将湿透的训练服和束胸脱下来,拿上洗浴用品□□地走进淋浴间。
来这里十年了,已经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如今的皮糙肉厚,她有的大家也有,她没有的大家也没有,都一样。
顾一闭着眼感受着清凉的冷水从头顶滑落到大腿,整个人凉快了不少。
“虞少羽,你又偷用我洗发水。”即使闭着眼睛,顾一也知道旁边的人在干什么。
被当众抓包,虞少羽干脆不偷偷摸摸地挤洗发水,直接光明正大地用力按了几泵,一边搓一边贫:“就挤一点,就挤一点。”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欸,十年快过了,羡慕你提前保送了陆军军事大学。”虞少羽生硬地转移话题:“考军校文理都要考,难度相当大,你还是人吗?”
“我可以不是人,但你一定是狗”顾一搓掉粘在头发上的黄泥块,看着虞少羽的魔爪伸向她的肥皂:“你准备考哪间学校?”
“空军军事大学。”
“希望空军军事大学发录取通知书时能附赠虞同学一瓶洗发水,不要老蹭别人的。”
“喂!”
洗完澡顾一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宿舍的门被虞少羽哐当一下打开,吓得顾一鱼跃而起,表情十分生无可恋。
“敲门。”
“陈将军出事了!”
汽车压着限速飞驰在道路上,一到目的地顾一飞奔进病房,陈惠兰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官……”顾一握着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不行……不要把我丢下……”
“你在干嘛?”陈惠兰歪头,中气十足地问她。
顾一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只是打个盹,你怎么演起苦情戏了?”
顾一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原位,唰地站起来,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儿!”陈惠兰猛地坐起来,不让她走。
“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顾一要气死了,但还是乖乖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谁的主意?”
“砰!”
亮片哗啦啦地落下,顾一吓得抖了一下,顾言随和乔萱捧着蛋糕从隔间走出,虞少羽和任千流拿着空礼炮从顾一背后冒出。
“十七岁生日快乐!”
顾一脸上没有笑容,她看着陈惠兰高兴的脸,说:“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是不是虞少羽出的主意?”
被点名的虞少羽默默移了个位,躲到任千流的身后。
“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庆祝生日。”
陈惠兰敛了笑容,“就是因为你不庆祝,我才帮你代劳啊。”
顾一无奈地移开眼睛,陈惠兰从儿子手里接过蛋糕,“你说说看,想到我要走了,你感觉如何?”
“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吗?”
“岂止走马灯,简直是一部番剧,拜您所赐,加入了恐怖元素。”顾一脸色有所缓和,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陈惠兰摸摸她的脸,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戒托,打开,熟悉的戒指映入眼帘,“我觉得是时候还给你了。”
顾一有些愣神,陈惠兰打开蛋糕包装,插上蜡烛:“你已经过了十一年父母的忌日,在今天划下句号吧,以后这一天不再是忌日,而是你的生日。”
“家人,朋友此刻都在你的身边。”
蜡烛的微光映照着顾一的脸,顾一勾起嘴角,双手交握郑重许愿:“希望长官身体健康,小叔和婶婶白头偕老,千流和少羽得偿所愿。”
IAC联盟,私立医院。
消毒水的气息带着一股冰冷的锐利感,刺激着鼻腔和喉咙一阵发紧,整个脑袋都被这股味道填满。
顾一蹙着眉睁开眼睛,起身的动作牵扯到手背的吊针,输液管里出现几缕血丝,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仪器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
身上的病号服干净整洁,手心搭着的热水袋有些凉了,顾一有点茫然——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碎成渣,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来龙去脉。
一旁的何皎皎唰地站起,激动道:“你终于醒了!”
还是宋悦沉得住气,按下了呼叫铃,医生进来检查一番后表示并没有大碍后,何皎皎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顾一笑了笑,安慰道:“我不是还好端端的。”
“谢谢你救了我。”何皎皎突然抱住顾一,没有任何预兆地哭了起来:“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顾一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背:“不客气。”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手臂被缝了整整八针!我又不敢去问陆同学发生了什么,只能等你醒来问。”何皎皎委屈得像被欺负的小狗,顾一向宋悦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从小就这样,泪失禁体质。”宋悦揪着领子把人拉起来,抽出两张纸巾糊她脸上:“眼泪鼻涕都淌病人身上,好恶心。”
眼看着何皎皎大哭的前摇开始,宋悦一边把人拖走一边说:“我带她哭完再回来。”
“哦……好的。”
两人离开后,顾一看到病房一角堆成山一样的营养品,有些头疼。
房门轻响,徐管家推门而入,看见顾一疑惑地看着他,微微颔首,“你好,顾小姐,我是陆少爷的随行管家,我姓徐。”
“你好,徐管家。”顾一从床上坐起来,与他对视:“请问陆同学还好吗?”
“少爷并无大碍。”
徐管家提起手上的纸袋,顾一一眼就认出了是某知名手机品牌的logo,她听见徐管家缓缓说道:“老爷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所以医药费和营养费全部由盛兴支付。”
“这部手机是少爷让我送您的。”
手机泡了水没法使用,顾一正愁没手机打电话,于是她也不客气:“请帮我向陆同学转达我的谢意。”
“道谢的话,或许当面述说会更好。”徐管家声音柔和,温和有礼,让人下意识地跟着他说的去做。
顾一明显愣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那帮我预约陆同学有空的时间,我请他吃饭。”
“好的。”
徐管家看了顾一一眼,完成要完成的工作,他离开了,病房里仅剩顾一一人,她把手机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窃听器后插入电话卡,往境外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顾一还没开口对面就先哼唧一声,这波操作直接给顾一整麻了。
乔萱那边应该是开了免提的,顾一听到有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婶婶,白日宣淫好□□。”顾一算了一下M国的时间,正好是中午。
“闭嘴,去IAC联盟一个月了都没个电话,你怕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婶婶了。”乔萱推开近在咫尺的顾言随,把他的手从衣摆下抽出来:“什么事?”
“不敢不敢,只是新学校很有趣,不小心忘了打电话报平安。”顾一靠着床头,说:“药我快吃完了,能寄点过来吗?”
“那可是三个月的量!”乔萱要被气死,几乎要对着手机吼出来:“过量服用你不要命啦!”
“没有过量服用,快递把剩下的弄丢了,我只能打电话求助你。”
乔萱狐疑道:“你不像是会把重要药品寄快递的人。”
顾一叹了一声,“当时带的数量有点多,海关不让过,只能现场寄快递了。”
“少羽的签证下来了,我让她带过去。”
“好。”
挂断电话,顾一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初多亏了乔萱研制的抑制药物,才让她苟活到现在,她望着洁白无瑕的墙壁发呆,她的人生如晚间八点剧一样狗血——谁能想到陈惠兰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奶奶。
早年爷爷下海经商,隐瞒了已婚的事实与陈惠兰结婚,独留奶奶一个人在IAC联盟带孩子。对此,陈惠兰并不生气,她对顾有为已经没有感情了,分居多年对方都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孩子。
“从今天开始你的监护人是我。”陈惠兰把一份法律文件放在顾一面前,“你的名字是顾己。”
“我该如何称呼您?”顾一眼神空洞地望着对方,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母亲拼死救她出来,不是让她随意放弃生命的。
她得活下去。
顾一抬起手,阳光透过指缝细细碎碎地洒下来,反思这几天是否有露馅,最后撑着头苦恼——早知道就在外面悄无声息敲晕那三个人,当面严刑逼供真是疯了。
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有部分情节参考韩剧《与恶魔有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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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