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繁星大学。


    贯穿云霄的广播宛若一声惊雷炸响，将往日里粉饰的太平假象，一撕而净。


    【警告！警告！实验体9436觉醒并潜逃！】


    警报足足响了三遍，尖锐的机械音几乎要将耳膜刺破。


    与之而来的，是一支又一支队伍，迅速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


    它们长相诡异，实属非人，大致分为三类：


    人身摄像头、人身无脸怪、畸变类人体。


    简直是怪物中的怪物，伪人中的伪人！


    如果它们出现在游戏cg里，甄章会赞一声制作用心，良心游戏；而现在这些本该待在虚拟世界的伪人却入侵了她的现实生活！


    惊悚之余，甄章只想大喊一句：快逃！


    这些怪物动作整齐划一，目标明确。


    但凡能藏人的地方，就连一块稍微厚实点的草皮都要屠戮干净。


    “寝室未发现目标。”


    “教学楼未发现目标。”


    “食堂未发现目标。”


    “......”


    播报不断响起，搜查范围持续减小。


    一股风雨欲来的浓重压抑感充斥在整个繁星大学。


    此时，通缉令上的甄章，正小心翼翼从学校后门某个低矮的围墙，吃力翻过去。


    甄章心情略微复杂地看了眼墙壁上留下的痕迹，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这是逃学了？”


    远处传来频率不变的脚步声。


    “后门正在搜查。”


    来不及多想，甄章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检察了下宽大的衣袍，确保没有皮肤裸露，第一眼看不出她是谁，便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没入了荒无人烟的小道。


    此路是两年前封校时，一位好心的校友偷偷告诉她的，只不过她一向守规矩又比较宅，从未实地考察过。


    阴差阳错，今天真用上了。


    荒郊野岭，杂草丛生。


    独有一人，猫着腰，鬼鬼祟祟，摸索着前行。


    甄章右手握着从路边捡的一根趁手的树枝，拂开前方遮挡视线的杂草枝叶，暗自腹诽：“难怪几年了学校也从未发现有这样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这地方明明离学校也不远，结果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有。”


    七拐八拐，分岔众多，甄章好几次差点走错路，迷失方向。


    幸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真给她这个超级无敌大路痴，无导航给走出来了！


    笑容刚爬上嘴角，蓦然僵住。


    大马路上出现了两名人身无脸怪，手持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仪器边走边扫描。


    甄章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侧身躲进小巷子里，藏匿于一个垃圾桶后。


    非人的外表，统一的目标，无不在告诉甄章，眼前这荒诞又真实的一幕，的的确确是她正在经历的生活。


    甄章身体僵硬，双腿发软，手部止不住地颤抖，大气不敢出，心底暗自祈祷这两怪物速速离开。


    “城南郊区未发现目标。”


    随后，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外面彻底没动静了，甄章才试探着从垃圾桶后探出半只眼睛。


    环顾四周，确保无人，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原地平复了下心跳，硬着头皮继续赶路。


    甄章看着眼前的门把手，几欲喜极而泣，极力控制着指尖颤抖幅度，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欢迎回家。】


    甄章闪身进入，三两下除去外表的伪装，抓起家里的电话，毫不犹豫拨出。


    电话零帧接通，甄章听见电话那头熟悉又亲切的嗓音，哽咽了一瞬：“妈，你没事吧！没事就好，趁它们还没发现你，你先回家，我在家里等你，我来想办法，我们一起逃出去！”


    甄母连连说好，挂了电话，甄章整个人像是断线的傀儡，瘫坐在卧室沙发上。


    一向洁癖的甄章，此刻狼狈不堪。


    身上的衣服也就比破履烂衫好上半点，头发乱糟糟，细看浓密的黑发之间还有些在草堆里滚过一遍才有的碎屑，面色惊惶未定，嘴唇发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欢迎回家。】


    甄章：？


    妈妈工作的地方不是离家好几公里，这才不到两分钟，怎么就回来了？


    下一秒，客厅传来甄母的声音：“真真，真真！你在哪，妈妈回来了！”


    门开了一条小缝，果然看见甄母站在客厅，温柔如水望着她。


    甄章再也憋不住，如同一只乳燕扑进甄母怀里，泪如决堤，将今天的委屈一一诉诸：“妈，你听我说，外面全是怪物，我们得逃出去！”


    说完迟迟不见妈妈回话，疑惑抬头，却发现妈妈面色古怪，无机质地死鱼眼死死盯着她，时不时有红光闪现。


    四目相对，妈妈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直至裂到耳后，张大夸张非人的嘴，露出上下尖锐如刀的牙齿，一条长长的舌头在里胡乱摇晃，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嗜血兴奋。


    “我的好女儿，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又是什么东西刺激你觉醒了呢？”


    “废物就是废物，又让我浪费时间重新开始。”


    甄章被这变故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妈妈你怎么也......我是在做梦吗......”


    直至对方手臂化做利刃朝她挥过来，一道冷光携着音爆，她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腥的抛物线，咕噜落落地，滚了几圈。


    甄章看见仍然站在原地，血如血柱的身体。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被砍头后，血能溅起那么高、那么远.......


    这一切太真实，甄章不断催促着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回应她的只有血肉被切割的断裂声，喷涌而出的血液，还有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痛楚。


    甄章试着张嘴叫视线上方外貌又恢复正常的女人，又因为气管被切断，血液凝固堵塞喉咙，她用尽全力才张嘴发出一点点声音：“妈妈......”


    细不可闻。


    女人听见了也不会理会，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来，只是冷笑了一声，拿出一个甄章从未见过的随身对讲机：“秃鹫，甄章觉醒了，已解决。”


    “收到，清道夫随后就到。”


    对面声音做了变声处理，秃鹫紧接道：“首领让你先撤离，回「冥火」分部，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收到。”


    “砰——”


    联络结束，女人果真没回头，只留下巨大的关门声。


    来不及悲伤，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甄母离开不久，甄章惊惧看见她那血溅三尺倒在血泊之中的身体缓缓站起，径直朝她走来。


    然后，捡起了甄章，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她的头，尤其是她的脸与眼睛。


    甄章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又亮又大，里面盛满了各种情绪。


    紧张、害怕、惊恐、震惊等交织。


    她想，如果这是梦，她醒来后要更加珍惜宝贵的人生，反之，她想，她过了二十二年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她被与自己一起生活的“妈妈”削掉了头，而头身分离的她并没有死去，她的身体捡起她的脑袋，擦了擦，重新装回脖子。


    血肉疯长，骨骼蠕动。


    前后不到五分钟，她死而复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甄章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力道之大，半边脸迅速红肿，高高地隆起。


    像极了每年除夕和妈妈一起逛晚市时，看见的那些游街队伍里装扮成神仙和鬼怪的npc，它们的脸总是画得红彤彤的，饱满异常。


    顾不得疼，甄章又扇了自己“啪啪”两巴掌，眼前的景色仍旧毫无变化。


    醒来，快醒来啊！


    清亮的眼泪夺眶而出，化作两行血泪，流个不停。


    她到底要怎么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甄章突然发了疯似的，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浴室。


    打开淋浴头，水落在身上，干涸的血液被融化，黑红的血水冲洗到最后只剩透明无色的水。


    冰冷的水流夹杂着血腥味，刺骨的寒冷一遍又一遍透过皮肤钻进身体每一个角落，刺激得冒出的小凸起跑满肌肤每一寸。


    太真实了。


    这一切。


    甄章挪动脚步来到浴室进门处，抬眼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少女，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看清自己。


    及腰长发被水打得湿湿漉漉的，一缕一缕混乱贴在整个上半身，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震惊与不解。


    还是没醒来，为什么，因为这不是梦，是真的？


    为什么她幸福安稳的人生遽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一定是她？


    联想起十八岁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甄章的心仿佛被撕成无数碎片。


    误入邪教的许知夏；


    魔怔跳桥的衣戈；


    结束生命的辛远；


    失去爸爸又被妈妈杀死的自己；


    .......


    为什么所有人都离她远去了？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抓住？


    为什么总是她在经历这些?


    她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到底什么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甄章只觉得灵魂仿佛在灼热的火炉里炙烤，灵魂被反复撕扯，世界在她眼中不断放大缩小，不成形状。


    “砰——”


    客厅传来破门而入的巨大碰撞声。


    “清理组已到达现场。”


    “要死了吗？”甄章眼神空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脚步声愈来愈近，甄章杵在原地。


    她好累，不想再挣扎了......


    忽然，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开口道：“甄章，活下去，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一定要逃出去！”


    随后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她身上爆开，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誓要将整个世界夷为平地。


    【警告！警告!小世界即将崩溃，请所有人员火速撤离！】


    【已开启全面防御与全域封锁。】


    【倒计时结束后，世界重组。】


    【3，2，1。】


    【世界重组完成，试验体投放成功，实验继续。】


    .


    咚——


    猛烈的冲击波让刚回归意识的甄章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用劲稳住身子，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下一秒，瞳孔骤缩。


    好消息，她回到了教室。


    坏消息，目之所及，全员伪人！


    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人身摄像头脑袋的非人生物，摄像头脑袋中间常亮的红点让人无法忽视。


    比起它们诡异外表下，更让甄章惊惧万分的是它们的声音与穿着，与她记忆中的每一位同学都对的上！


    原来，


    刚刚，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