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都市气象台发布黄色雷电预警信号:受对流云团东移影响,预计暴雨会持续整整五个小时及以上,请诸位市民朋友外出注意安全,备好雨具……”


    路边的小商铺里,男生来到柜台前,手里拿着一把伞:“老板,多少钱?”


    老板调小了广播的声音,抬起头来。


    男生穿着一件白色卫衣,额前的头发半干半湿的,后半个头包在卫衣帽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看样子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迫不得已应急的。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示意收款码的位置:“十块。”


    男生掏手机付款的时间,她随口问:“你们国庆假放几天啊?”


    “什么?”男生下意识问。


    老板看了一眼马路对面:“你不是二中的学生吗?我看你才从里面出来。”


    男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雨幕中,伫立着一颗粗壮的红柱,上面竖着“泉都第二中学”几个字。


    “不是,”男生收回视线,确认付款,又补充:“不过马上是了。”


    男生原本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接了个电话,又折返回来。


    “老板,我能在这儿避会儿雨吗?我等人。”


    “避吧避吧,这么大雨怎么能赶你呢。”


    外面天雷滚滚,暴雨如注,砸在店铺外沿的遮雨棚上,人听久了就觉得不舒服。


    男生靠在敞开的玻璃门边,插上耳机,用流淌的音乐隔绝杂音。


    他低头专注在手机屏幕上,整个世界只剩下余光以内的光影变幻。


    “叮铃——”


    门口的风铃声突兀响起,清脆明亮,即使透过音乐也能捕捉到。


    一双沾着泥点的白色运动鞋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这双鞋在他眼前短暂停顿,然后径直走向柜台方向。


    他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逐帧往上,被雨水打湿的浅色牛仔裤,已经大片都是深蓝色。


    恰恰上面还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


    落在男生眼里,混合成了一片深蓝色的海。


    再往上,是及肩的中长发,发尾还在不断滴着水。


    柜台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声线平直微凉:“老板,拿把伞。”


    老板遗憾道:“哎呦,我这几天都没进货,最后一把那小伙子买走了啦。”


    那人转身看过来,像一片移动的雨云。


    目光落在了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倚在门边那把新伞上。


    他下意识地想看清对方的脸。


    不知道店内昏白灯光的原因,还是店外阴沉的天色影响,又或者是刚才低头太久,这么一抬头视线还没完全聚焦。


    他居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叮铃~”


    风铃再次被风雨吹动。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目送着对方走近。


    直到冰凉的指尖突然擦过他的耳廓皮肤,他才恍然惊醒。


    下一秒,他一侧的耳机□□脆地摘下来。


    磅礴的雨声、滚动的闷雷、广播里滋滋的电流杂音——世界的声音钻入耳道入胸腔。


    对方的脸还是看不真切,只听到一个清晰直接的声音:


    “伞,卖给我。”


    语气平静,不像商量,更像通知。


    他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伞柄。


    老板在一旁乐呵呵地看戏,显然不打算介入。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女生已经伸手进口袋,掏出了一张边缘被雨水洇湿的纸币。


    “二十。”


    她将纸币递到他面前,仿佛在完成一件早已确定的交易。


    虽然女生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善礼貌,鬼使神差地,他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同一时刻,女生将钱塞进他手里,利落地取走了那把伞。


    她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开。


    “叮铃——”


    风铃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女生毫不犹豫地撑开那把崭新的伞,步入漫天雨幕。


    深蓝色的身影瞬间被灰蒙蒙的雨帘吞噬,很快消失不见。


    老板“噗”地吐掉瓜子壳,带着点调侃:“嘿,这买卖不亏啊,小伙子,转手就赚十块。”


    男生回过神,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又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店门外,暂且接受了这个抢劫式的公平交易。


    他将那二十块钱折叠好,夹进了手机壳里。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他接起电话,目光依旧望着店外。


    “遥遥,你在哪啊?到哪接你?”


    “我还在店里……”他顿了顿,看着对面的校门,“二中门口。”


    思绪跟着漫天大雨,悄然跑远。


    “李西八!你给老子滚出来!”


    门被撞得哐哐作响,然而里面人却背抵着晃动的木门,指尖飞快,毫不在意地打着游戏。


    当鲜红的“game over”第三次弹出来的时候,李西波终于累了,转身砸了几下木门,冲外面的人喊道:“差不多行了啊,我还没计较你害我输了三把游戏的事儿呢!”


    “你要不要脸啊?”门又被人踹了一脚,“你是王八成精吗?只会往壳里躲,我今天课也不上了,我他妈耗不死你,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开门!”


    李西波挠了挠头:“我也不是脑子抽了才开门找打,我要是被你饿死在这里你可得给我收尸啊。”


    “你能耐,真以为我不敢砸门吗?”


    这不是正在砸吗?李西波心里嘀咕却没说出口,环顾了一圈室内。


    这是一件狭小的器材室,尽头有一扇窗户,但其实只是一个透光的玻璃,没有开合的地方。


    这么多器材,看来看去也没一个趁手的东西能防一下破门进来的某人。


    他拿起一支羽毛球拍,一边对着空气挥舞一边说道:“我劝你别冲动啊,砸坏还要给学校赔钱呢,我可就成证人了。”


    “哐!”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踹门声。


    门顶上不断有粉尘跌落,李西波又捧起一个篮球,随手拍了几下。


    “咚咚咚。”谁知身后的玻璃突然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


    李西波回过头,看到一个脑袋一闪而过。


    “啪!”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冲破薄如脆饼的玻璃,落到了他的脚边。


    “西八!我来救你啦!”


    刚刚一闪而过的脑袋又冒出来,一个寸头男生乐呵呵地漏出他的一口白牙。


    李西波拿着羽毛球拍,毫无征兆一拍挥下,吓得男生往后一跳:“你干啥啊!”


    然而李西波只是一拍子打掉了剩余的玻璃碎渣,那些玻璃碴子跟尖刺一样竖在那里,太容易刮伤了。


    他一脚踩上去,探头出来:“奎子,你怎么不等我风干了再来?”


    憨憨如张奎,他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来扶李西波:“我被吕二抓去训了半节课,你不知道办公室的空调吹着可舒服了!”


    李西波抓着他的手跳下来:“你倒是舒服了,我连输三把游戏!”


    张奎对游戏漠不关心:“你怎么又被林子涛堵了,我看你最近也很老实啊?”


    李西波摆手往前走:“别提了,昨天化学社团活动的时候,把酒精盖没盖,没注意打翻了,那火把林子涛新买的AJ烧了个洞。”


    “哈哈哈哈哈哈!”张奎爆笑,从后边儿赏了李西波一套组合拳,“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李西波揉了揉脊背:“今儿不逮着体育课嘛,追了我大半个操场,要把我烧了献祭给他的爱鞋。”


    张奎一胳膊搂上他的脖子:“这下好了,今天闹这么一出,明天我们又得遭殃了,我指不定还要赔玻璃钱,我俩平摊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教学楼下,现在已经下课了,谁知,原本上楼回了教室的几个同班同学,一蜂窝地往两人的反方向跑。


    几个人还打招呼似的撞了李西波几下,他跟着回过头:“不是,这都干嘛去啊?”


    “有帅哥有帅哥!”文艺委员冲他眨眼,蹦蹦跳跳地跑了。


    “有点出息没?”


    张奎给了他一肘,兴致大起:“哦对了,我刚在办公室,还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


    “咱班好像要来人了?”


    “来啥?市领导?”


    “市领导来念高中啊!”张奎又给他一下,往教务楼示意,“转校生,男的!”


    “你同性恋?”


    “你有病啊!”


    “那你强调干什么?”


    张奎咬牙和血吞,强笑道:“因为是景州一中来的。”


    “豁,”李西波长喝一声,“精英来的啊。”


    结果他转头又变脸:“这跟你强调他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张奎大叫,直接跳起来:“我就随口一说啊!你想干啥!”


    “信了信了……”然而他的语气倒像是敷衍张奎的谎言。


    “喂!我是直的,你再污蔑我试试?”


    “我啥都没说。”李西波逗够了转移话题,“走呗,去看看。”


    教务楼一楼,班主任老吕的办公室窗外,已经趴了十几个脑袋,像一群好奇的麻雀。


    “哇,真的好帅……”


    “看着好文静啊。”


    “景州一中来的诶?”


    “是温柔男神那一挂的……”


    李西波和张奎挤了过去,三推四请,七拐八绕,轻易就在人堆里占据了有利地形。


    透过擦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能看到办公室里,老吕正和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说着话,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男生。


    那男生个子挺高,目测有一米八,侧脸线条清晰干净,鼻梁很高,安静地听着大人们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