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鲲船坠落之事

作品:《剑来:开局陈平安送我龙王篓

    陈平安惊讶地看着男子,已然认出了他是谁。


    虽说特地换下显眼的白衣,穿上普通的灰色衣衫,但其样貌与洒然的气质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魏晋!


    神仙台魏晋!


    林照的师兄,风雪庙魏剑仙!


    这种感觉陈平安很熟悉。


    对于“林照的安排”这五个字,想必远在剑气长城的宁姚也是记忆犹新。


    袁真页正是在林照一步步安排下被围攻致死!


    陈平安瞬间便想起,离开小镇时,杨老头特地嘱咐自己,在南涧国下船,不要一直坐船过去。


    在鲲船上,贺小凉亦是带来同样的话语,并且明言,是陆沉的意思。


    陈平安从来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时常表现老实缄默,却也心细如发。


    仅仅是听到魏晋随意的一句话,心中不由有了一点猜思。


    ‘他是想掺和之后的事情,杨老头和陆沉想让我避开的事情!’


    这让他心头微微发紧。


    魏晋见陈平安眼中一闪而过的讶色,心中恍然,知道自己误会了。


    ‘也是,此事牵扯颇多,他自然不该把自家同乡派来。’


    他对着陈平安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比划一下,示意当没看见我。


    陈平安却是犹豫了下,对身旁的少年道士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向着魏晋走来。


    魏晋停步,转眸看向他。


    陈平安环顾四周,小声道:


    他没有叫出魏晋的名字,也没有提到林照,他看出魏晋是特意做了遮掩的,虽说颇为敷衍,但也是明显不想让人察觉。


    魏晋对陈平安印象还不错。


    这个泥瓶巷的少年,有胆子跟自家小师弟一起围杀袁真页。


    手段、胆识都颇为不俗。


    虽说只是一面之缘,却也让他记住“陈平安”这个名字。


    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将陈平安牵扯进来。


    尤其是林照传信时,明里暗里的提醒暗示,让魏晋也是隐约猜到些事情,知道背后究竟是怎么样的势力在谋划。


    他虽与陈平安没什么交情,却也不愿对方被自家一句无心之言拖下水,便提醒道:


    “和你没什么关系,既然不是他让你过来的,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就好,这里不是你能掺和的。”


    魏晋略带告诫意味地提醒,见陈平安沉默,眸光闪动,却也不再多言,转身自顾自地向着登船的人流走去。


    那身朴素的灰衣在熙攘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很快就融入了其中,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江河。


    陈平安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在登船队伍中的灰色背影,眉头微蹙,心中念头急转。


    魏晋的告诫,反而让陈平安心头隐隐不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枚温润的养剑葫,感受着其中“十五”传来的平稳剑意,沉默不语。


    “陈公子,怎么了?”


    身旁传来少年道士张山峰关切的声音。


    陈平安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压下。


    他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看到一位似曾相识的人,认错了,张道长,我们走吧。”


    陈平安做出了决定。


    他自知几斤几两,既然杨老头和陆沉都暗示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魏晋也明确表示此事莫要干预……


    那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遵从最初的计划,离开这是非之地。


    虽然陈平安不知道林照究竟想做些什么,但是他相信自己这位邻居,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对林照太了解了,即便是未曾见面,也能托付信任。


    两人辨明方向,离开了喧闹的渡口,踏上了南涧国边境的官道。


    一位是三境武夫,一位是三境练气士,结伴而行,向着古榆国的方向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魏晋已然登上鲲船。


    他没有前往贵宾舱室,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散修旅客,在船舱底层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闭目养神,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蔓延开来,细致地扫过船上的每一处角落,感知着每一位乘客的气息。


    能乘坐鲲船的,大多都是下五境或者中五境练气士。


    对于上五境来说,若非运输物资,鲲船反而是不便之物,远不如御剑的速度快。


    船上人员繁杂,有来自宝瓶洲各方的修士,也有俱卢洲剑修。


    喧嚣声中,夹杂着各种议论,大多还围绕着不久前神仙台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擂,以及对宝瓶洲剑道未来的种种猜测。


    魏晋的神识过滤着这些杂音,目光看似随意地逡巡。


    很快,他便找到了目标。


    只见远处二楼栏杆前,有一位老者坐在椅子上。


    老人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衫,头发花白,带着老旧貂帽,看起来就像一位游历四方的老儒生,盘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这一身打扮在船上众多修士中毫不显眼。


    “剑瓮老人……”


    魏晋心中默念着林照信中所提及的这个名号。


    此人是俱卢洲一位成名已久的金丹境剑修,虽说境界不算太高,可靠着一道“养剑之术”,交友遍天下,颇有声名。


    魏晋记住了此人容貌,目光移开,不久后,又找到一个女子剑修。


    此人同样是出身俱卢洲的剑修,拥有一柄名动俱卢洲的小巧飞剑【掣电】,速度极快。


    前些时日,这位女子在船上与人争执时出过手,也算是颇有名声。


    魏晋察觉到她身上的剑意,很快便找到了第二个目标。


    他没有动作,反而倚着窗户,缓缓闭上眼睛。


    鲲船在南涧国渡口稍作停留,接引了新的乘客后,便再次缓缓升空,调整方向,向着宝瓶洲南部驶去。


    庞大的船身破开云海,两侧鱼鳍规律摆动,搅动气流,在身后留下长长的云迹。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鲲船已然飞越了南涧国疆域,进入了朱荧王朝的领空。


    能被称为王朝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国家。


    朱荧王朝乃是宝瓶洲中部当之无愧的霸主国,国力鼎盛,疆域辽阔。


    皇室底蕴极其深厚,仅公开的九境剑修便有两位坐镇京城,威震八方,更有一位杀力极高、能与李抟景多次交手的十境剑修供奉。


    朝野外,山上练气士亦是极多。


    对于朱荧王朝,魏晋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这片土地承载着他许多记忆。


    他曾在此游历多年,一人一剑一白驴,挑战各方豪强,历经数次生死搏杀,硬生生在这强者如林的王朝境内杀出了赫赫威名,也因此真正名动宝瓶洲。


    如今故地重游,虽景物依稀,但心境已然不同。


    船上的日子,对于大多数乘客而言,是单调而平静的。


    或是在舱室内打坐修行,或是在观景台欣赏下方山河变换,或是在茶肆酒坊与同道交流论道。


    关于神仙台生死擂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抵达的俱卢洲的憧憬,或是探讨沿途经过的各大王朝风土人情。


    魏晋依旧待在底层角落,如同一个真正的苦修散修,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


    这一日,黄昏时分。


    夕阳将坠,漫天云霞被染成一片绚烂金红。


    许多乘客纷纷来到观景台,欣赏美景。


    那位深居简出的剑瓮老人,不知何时已走出了舱室。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头戴老旧貂帽,双手负后,来到了船头最前方的观景平台。


    他停下脚步,凭栏远眺,昏黄的霞光映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清具体神情。


    几乎在他站定后不久,另一道身影也悄然出现。


    正是那位来自俱卢洲、曾与剑瓮老人有过冲突的青衣女子剑修。


    她面容冷冽,同样走向船头,却在距离剑瓮老人数丈之外的另一侧栏杆前停下,并未靠近,也未曾看向老人。


    这两人同时出现在船头,立刻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前些时日两人口舌之争短暂交手,并且是女子剑修稍占上风,让剑瓮老人落了不小的面子。


    有身影侧目,心想难不成又能看一出好戏?


    然而,让围观者略感失望的是,两人之间并无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未曾发生。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隔着数丈距离。


    仿佛只是两个恰巧同时来欣赏夕阳的陌路人。


    气氛显得有些微妙,却并无明显的火药味。


    ……


    数日前的神仙台。


    观礼的贵客随着两宗生死战结束,纷纷离开,偌大的风雪庙群峰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林照在神仙台后山自己的小楼前,见到了前来辞行的刘灞桥。


    这位风雷园的天才剑修,恢复了平日那副跳脱中带着几分惫懒的模样,见到林照,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


    “林兄弟,这才一年不见,都观海境了?你这修行速度,都快赶上我当年了!”


    林照笑了笑,对于这位在骊珠洞天共历生死的朋友,他也有几分亲近,玩笑道:


    “刘兄过奖了,比起你这龙门境的天才,还差得远。”


    两人在神仙台诸峰闲逛了一番,随后又去了观剑楼,来到了位于潮来峰后山的“论道坪”。


    这是一处被阵法笼罩的宽阔平台,地面以坚硬无比的青罡石铺就,是门下弟子切磋剑术的场所。


    “来来来,林兄弟,咱俩练练,说好了,只比剑招不动用修为!”


    刘灞桥兴致勃勃地抽出腰间佩剑,跃跃欲试。


    他自忖修为高出林照一个大境界,以修为压人未免胜之不武。


    但即便不动用修为,论起剑术精妙,他这风雷园嫡传、龙门境剑修,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修行才一年的“新手”?


    林照微微一笑,也未推辞,伸手虚引:“请。”


    最终,经过几番剑术较量后,刘灞桥收起剑,从此在林照面前,闭口不提“剑术”。


    送走刘灞桥后,林照回到小楼,静坐片刻,心中默默推算着时间。


    ‘算算时日,鲲船应该已经过了南涧国,快到朱荧王朝境内了……魏晋师兄那边,不知情况如何。’


    他让魏晋在宝瓶洲多驻足这些时日,便是为了“鲲船坠落一事”。


    这个事件,即便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六年,也依然记忆犹新。


    乃是大骊王朝与俱卢洲天君谢实的合作!


    鲲船被毁,中五境的练气士还好,船中下五境的练气士却是死伤惨重。


    如陈平安曾经相遇的两名女子,春风、秋实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


    鲲船被毁,只是因为大骊王朝想让谢实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坐镇朱荧王朝,坐镇观湖书院以南的区域。


    防止宝瓶洲南部的势力,出手干预大骊王朝吞并卢氏王朝的领土。


    此事牵扯到两座王朝、一洲天君。


    这也是为什么,魏晋让陈平安离开的原因。


    林照修的是“顺心意”,也信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也向来愿意随手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眼下宗门事务已了,我也该动身了。’


    林照起身,来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符纸,以指代笔,迅速书写了一封简短剑书。


    内容是以神仙台弟子身份,向执务堂报备,言明需外出游历一段时日,归期未定。


    随后,他走出小楼,袖袍一拂,一道墨色剑光自身后掠出,悬浮于身前,正是佩剑【衔烛】。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立于剑身之上。


    “去!”


    心念一动,墨色剑光骤然暴涨,载着林照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迅疾流光,破开云海,向着风雪庙东方疾驰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宝瓶洲中南部霸主,朱荧王朝的所在。


    剑光如电,划过天际,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