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妖精亦是如此——也就是说，倘若代价并不满意，那么妖精会自己索取想要的报酬。


    指尖无声息的搭在布尔克的脖子上，即便被手套包裹，依然能看出手指优越的形状。


    “看了少年的你，也见过最不可一世的你。”菲林斯的手指滑向布尔克的脸侧，“最后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样子的你更加顺眼一些。”


    布尔克只是笑着，唇角的弧度几乎完美，“看来你依然对我很满意，克里洛。”


    妖精的形体有半边几乎交错在一起，苍色的火焰中隐约有飞舞的书页，成长成为成年妖精形态的布尔克完全不害怕火焰会将自己的身躯焚毁。


    “我有一件事情有些好奇。”菲林斯看着布尔克的脸上也出现苍炎的颜色在眼尾，“我的记忆中，您似乎除了这样，还有原本的模样之外，没有出现过其他的样子？”


    布尔克想了想，“我只有这两个样子吧？这种事情可是有些太过亲密了，而且把其他妖精的力量彻底的纳入自己的身体里……我可不会十足的亲信他人。”


    “那夜有些漫长了。”菲林斯将重量压在布尔克的身上，“希望你的故事能不负我给你的这些力量。还有……你封印在哪儿？”


    布尔克很明显不想要说，“现在就已经想到要解开我的封印了吗，克里洛？”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走之后你的墓在哪儿。介意我去你的墓地小住一段时候吗？”


    冰寒的吻落在菲林斯的脸上。


    妖精们的吻天然的带着雪国的温度，菲林斯的形体似乎有些发烫起来，但火舌不客气的席卷上书中妖精的脖颈。


    “脾气好大。”布尔克没有忍住笑。


    明明被妖精火焰燃烧的家伙是自己，但是他还是没有忍住想要发笑。


    ……看着什么都伪装的妖精露出一点真实来可不容易。


    现在的关系？


    既然是双方都没有提及，那当然是没有关系的关系。


    火舌舔舐上布尔克的脸，“还油嘴滑舌下去……布尔克，你真的就要被我赶出去了。”


    “把客人赶出去可不太符合你的礼仪。”


    “我说过，对待你，有些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礼仪。”


    “好吧。让我想想，故事刚刚讲到哪儿了。”布尔克用手拿出一朵苍色的火焰，“我本来是打算同你告别的，既然要同你和风精灵一块儿讲述一样的故事……”


    “那就开始吧。”


    书页在苍火中纷飞，一瞬间，已经从挪德卡莱的阴沉小岛来到了风景秀丽的枫丹。


    阳光洒在布尔克的身上，妖精的眼睛有一瞬间因为阳光的照射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他还是强撑着，目光一眨不眨，“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枫丹这样的颜色了……”


    “大概也永远不会见到枫丹这样的景色了吧。”他朝身边的菲林斯伸出手来，“来吧，克里洛。众水的源头，还未曾涨海的枫丹……算算居然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明明对于我们的生命来说算不得多么久远的时光，却已经沧海桑田。”


    他弯腰伸手，姿态优雅，如似在邀请菲林斯步入一场寻常的妖精舞会。


    菲林斯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他看着面前的人，又看向被固定的人群和同样被固定的妖精。


    “故事即将拉开序幕。”布尔克笑着收回去自己的手，“单纯用文字描述还是太过苍白以及片面……书的世界由此展开，盛大的睡梦终究有醒过来的一日。”


    “欢迎进入……书的世界。”


    一切流转起来，他们仿佛真正的来到了几百年前，菲林斯发现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们，即便是书中世界过去的主人，书的妖精布尔克。


    我曾千百次试图重新描绘这个故事。


    我曾无数次的试图干预。


    最后。


    我不得不面对故事之后的一地狼藉。


    书的妖精垂眸看着手中的书，他的头发变成了苍焰的颜色，紫色的花海中，他依然安静着，安静着，安静着。


    也许在等待永恒的睡眠，不过更加有可能的大概是等待一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什么样子的故事？


    五百年前的故事，或者说，更加久远的故事？


    谁知道呢？


    我在期待哪一个故事的结局，我在等待谁从梦中将我惊醒？


    是谁已经不太重要了。


    我依然想要问你。


    在我亲自参与，亲自写下的故事中，我也是故事的一员。


    我对我自己留下几乎无解的问题。


    书的妖精能解开无数的问题，能做出无数神奇精妙的设计，就算是命运他也曾自诩能脱离之外。


    枫丹用一场水浇去了他的自傲，也更加清楚的照应出他的可笑。


    ……不过是一场终究走向不美好的故事。


    妖精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花叶摇曳之下，你的问题依然没有解答。


    提问。


    书的妖精。


    什么是爱？


    他问他自己。


    依然空白的迷茫，书页上能写出关于这个问题的千百种回答，然而没有一个回答是布尔克所能理解的。


    ……所以属于你的答案依然是空白一片。


    妖精叹息。


    对待自己，也如同对待那些人类。


    因为妖精不会认为自己会有错处，所以妖精要看着自己滑向不可避免的结局。


    故事自然由他一手书写，却也依然慈悲的为自己留下了最后的后路。


    亲爱的布尔克。


    布尔克问自己，什么是爱。


    回答不出来，无趣离去。


    散落的书页也许还会带来许多故事的结局，但是那些故事在自己本身的故事面前总归也是会失去颜色的。


    ……只是突然了无生趣，心想自己这样，到底的也没有把自己的故事给好好写好。


    最后一笔留给书页，最后一笔留给自己。


    一些曾经在意的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在意。


    等不等得到故事的结局也许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


    妖精将手中的书本合上。


    半瞌的眼睛闭上，他将神志再一次沉入花海。


    所有书页所经历的事情都是我经历的事情，这些别无差别。


    我所书写的属于我的故事。


    我也等待我的结局。


    书中世界的流转却自动忽视了观看的人。


    在跟随布尔克看看他所谓的故事之前，菲林斯决定问问他。


    “你还有其他的场景故事吗？”


    “有。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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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每翻开一页都会是不一样的故事，不过这应该和我想要告诉你的故事并无关联。”布尔克暂停了世界，这一方世界曾经是真实的，因为这是他曾经历过的一部分。


    但这一方世界也是虚假的，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确定了结局。


    倘若有很多的倘若，倘若有很多的如果。


    故事就能够被改变。


    但是所经历的事情却恰恰是最难以改变的，否定自己的过去，无非也否定了曾经的自己。


    “当做能动的影片来看吧。只是我曾经的一段回忆而已。”布尔克同菲林斯道，“就是你看见的那一颗宝石，很漂亮的颜色，不是吗？”


    “倘若我向你索要我们之间的记忆，布尔克。”菲林斯看着世界重新流动起来，他问出那个问题，“你会愿意给我看看那一颗宝石到底是如何的光彩吗？”


    “我从不给人我的记忆。”布尔克将头发扎束起来，“我谁也不会给。倘若太过贪心，你也许会陷入记忆的回旋。记忆的开口只有一小段，它的结局……在你不清楚记忆的情况下，千百种，都可以是记忆的结局。”


    “这是我榨取他人一切的手段，菲林斯。”


    布尔克打了一个响指，世界重新流转开始，他的声音被世界掩盖，而菲林斯依然听的清楚，“我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


    “现在……”


    “读取故事的时候只需要安静。”


    太狼狈了。


    布尔克扶着墙心想，太狼狈了。


    ……只能随便选择一个位置，不得不直接切断那些书页和本体的联系。


    全身冰冷，曾经最熟悉的冰雪化成最刺骨的冰锋，手指触碰的墙面无声的蔓延出冰霜。


    十指用力的发白，冷汗从额头滚下，未曾落在地上就已经化成冰雪砸落而开。


    呼出的气也带着白雾，华贵的黑色斗篷被冰锋刺破，痛苦几乎忍耐到了极致，最后被他尽数吞咽而下，变成呼出的白雾。


    “巴纳巴斯……”


    布尔克吐出那个名字。


    这个名字似乎带血，更是硬生生的从他嘴里面拽出来。


    他的脸从长发的间隙之间抬起来，菲林斯没有忍住向前一步。


    那是一道极其恐怖的冰霜痕迹，妖精的左脸脸颊被生长的冰霜硬生生的长出一道口子，更为恐怖的是，冰霜依然在生长。


    布尔克的手握住了那一道冰霜，手指一点点的用力，将那一道冰霜从他的脸上扯下来。


    书页悄无声息的将脸上的伤痕覆盖，布尔克将身份象征的斗篷毫不留情的烧去，冰霜砸落在地上，脚踩过去，冰霜破碎成为冰尘。


    碎裂的冰发出声音在这一条小巷中咔嚓，扶着墙走的每一步都艰难而肯定，带着十足的，几乎刻骨铭心的恨意。


    这位大妖精贵族毫不留情将象征他身份的斗篷烧毁，就如新上任的女皇，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两位大妖精联手发起的叛乱。


    “巴纳巴斯。”布尔克走出去，他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再次喊出那个名字，下一刻，他就丝毫忍受不住的撑着墙滑落下去。


    “我……不能消散在这里。”书页再次凝聚他的形体，妖精轻声，“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我还有没有送去的东西，我还有没有告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