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酒局，我必须见到你在场。崔社长亲自来，拿下他，新代言就是你的。”电话里传来的女声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崔社长”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郑宥真耳膜上。她无声地翻了个大白眼，唇角却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连声音都浸上一层蜜：“知道啦，瑞恩姐～晚上我一定好好表现。”


    电话挂断的瞬间，脸上的甜笑倏然褪去。


    “半身入土的老头子，穿着个西装喷点古龙水，就觉得能盖掉自己身上的老人味？”郑宥真低声嗤笑，随手抹去额角将落未落的汗珠，仰头灌下一大口冰美式。


    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压不住她心头的烦躁。


    练习室宽敞明亮，只有郑宥真一个人。昨天行程凌晨才结束，今天难得是空档期，队友们都还没起床，唯独她一大早就来了这里，从九点练到下午一点。


    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舞蹈练得差不多了，她准备下午约一下声乐老师。


    郑宥真将手机随手一扔，俯身压腿，开始拉伸。


    就算没有行程，郑宥真也喜欢早早起床，在练习室里泡一天。


    IRIS，韩国顶尖娱乐公司旗下的五人女团，出道即被封为“怪物新人”，风头无两。


    可不过三年光景，组合就撞上了瓶颈期：资源日渐吃紧，曝光率持续走低，网上唱衰的水军一波接着一波。


    即便是身为团队ACE和门面担当的郑宥真，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出席那些她心底一万个不愿意的所谓“应酬”。


    今晚郑宥真要见的崔世明社长，便是她新代言的投资方。


    郑宥真想起上次见面时，崔世明看到她，就像野狗看到肥肉，不干不净的眼神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郑宥真像吃了口苍蝇似的吐了吐舌头：“看我今晚不喝死他。”


    这句话没有夸张的成份。郑宥真的酒量确实很好，天生就很难喝醉。


    酒局她去过不少。她能保全自己“秘诀”，就是因为她酒量足够好。


    她总是成为场上最后一名清醒的人。等大家都喝趴了，她再挨个联系人，将那些东倒西歪的“大人物”安全送返。


    和这些财阀交往太深，准没什么好事。


    7年前，郑宥真还在高中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想起那个家里权势滔天的少年。他的爱纯粹滚烫，却总是像站在高位，带着向下俯视的骄矜，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啧，狗男人，还想他干什么？


    郑宥真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下，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人只有痛了才会学乖。


    拉伸结束。


    郑宥真深呼吸，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脸小头小五官大，是上镜最占优势的那种脸，属于老天赏饭吃。猫系长相，完美契合当下的审美潮流。


    身高173，头肩比、腰臀比、腿身比，无论把她框进什么样的审美体系，她的身材都完美符合。


    “还好这是个看脸的国家，老娘还能在财阀吃剩的东西里分到一杯羹。”


    她点开Instagram，想看看昨天路透的反馈，却猝不及防地刷到了女团LUNA成员徐智英的最新动态。


    IRIS和LUNA同期出道，曾经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在奖项与资源的争夺中愈发剑拔弩张，就连双方粉丝也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而徐智英，作为韩国最大百货公司的千金，自带资本入场，早已暗中为团队铺平道路，如今更是力压IRIS一头。


    去年，郑宥真和徐智英在MAMA颁奖现场暗中较劲、相互翻白眼的视频，至今都还有很高的热度，成了饭圈的名场面。


    郑宥真本人和徐智英的关系，自然也是十分微妙。


    此刻徐智英的动态，是一组与男人的亲密合照。


    “是wuli 俊宇呀～好朋友回国啦^-^”


    画面中的男人五官棱角分明，帅得很客观。眼尾微挑，眼神冷淡，笑容轻狂，身上流露出一种各种**都被过分满足后的倦怠。


    “天哪，大发！！娜妍欧尼居然和金家的三公子是好朋友……”


    “完全疯了……财阀家的公子小姐才会玩到一起吧？？看来娜妍是富家千金的传言实锤了哦。”


    “俊宇欧巴是脸蛋天才吧！！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会这样又帅气又疯了般地有钱......”


    “两人同框意外地般配唉？氛围完全是在冒粉红泡泡呀，看起来也很亲密。”


    “蹲一个官宣。”


    郑宥真的目光死死锁在照片中那个男人身上。


    刹那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带来一阵尖锐的耳鸣。


    金俊宇。


    这个在她心底尘封多年的名字，此刻正带着灼人的温度破土而出。


    她又想起那天放学时，暖橙色的夕阳驱散了深秋的寒意。金俊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在教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给她戴上梵克雅宝镶钻款的五花手链。


    这是她上次路过商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的那条。


    “宥真小姐，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不过看在我那么诚恳的份上，请不要再躲开了，好好利用我吧。”


    金俊宇难得这样温柔地笑。


    他的发梢在夕阳下泛着柔软的金色光泽，琥珀色的眼睛像融化的冰泉，脸上还有几分尚未褪去的稚嫩。


    这个画面曾在无数个深夜在她脑海中重映，每一次都让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但很快，她便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评论区闹哄哄的，看得郑宥真心烦意乱，指尖不由自主地缩紧。


    金俊宇，你和谁走得近不好，偏偏是徐智英。郑宥真盯着照片中笑得明媚张扬的女子，心头泛起难以忽视的酸涩。


    “切，合照有什么了不起。”她轻嗤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不甘，“当年这小子冒雨给我买卫生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凉快呢。”


    她像是说给徐智英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正当她出神之际，手机震动。郑宥真收到一条消息，是经纪人朴瑞恩。


    “今晚徐智英也在。”


    郑宥真眉心一跳，迅速回复：


    “她为什么在？”


    “崔社长是她舅舅。”


    ......


    郑宥真盯着屏幕，一时语塞。


    派我去和人家有血缘关系的亲外甥女竞争？！


    “瑞恩姐，如果智英和崔社长是这种关系，我今晚无论如何都很难争取到这个机会吧？”她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


    “不是让你去竞争，”朴瑞恩的回复很快传来，“智英今晚是以投资方代表的身份出席的。她说要亲自考察代言人的情况，再向上面汇报。”


    ……


    这又是另一个角度的无语了。


    死对头竟成为我的金主爸爸。


    这种情况反而更糟。


    如果她和徐智英只是竞争关系的话，郑宥真可以选择直接摆烂，反正也竞争不过，在酒局上走个过场便提前离席。


    但现在的这种情况，徐智英手握生杀大权，不仅极有可能借机刁难，更可怕的是即便她百般配合，对方只需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整个代言彻底泡汤。


    郑宥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锁屏。


    尽人事，听天命吧。


    ……


    酒局设在半山腰的私人别墅。


    别墅是意式极简风，极具质感。


    柔和的灯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粼粼波纹。墙面覆盖着天鹅绒绒布，几幅现代主义画作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彰显主人不俗的品味。空气中弥漫着雪松与皮革交织的香气，隐约还能闻到陈年威士忌的醇厚。


    郑宥真抵达时，客厅里已聚集了约莫二十余人。


    她今天身穿黑色抹胸连衣裙。裙身是恰到好处的短款，勾勒出她优越的头身比与腰线，纤细的四肢如月下凝脂。


    她一眼就捕捉到了经纪人朴瑞恩的身影。她正站在那幅巨大的现代派画作下，与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低声交谈。


    待那人离开，郑宥真才踩着恰到好处的步子上前，她走上前去打招呼：“瑞恩姐，我来啦。”


    朴瑞恩的目光在郑宥真身上停留了片刻，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宥真哪，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尽力去做到最好。哪怕只是来参加一个酒局，你也是打扮得最亮眼的。”


    郑宥真唇边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


    “今晚的局，实际上是为这房子的主人接风洗尘的，在场的不是他的世交，就是家族生意伙伴。都是有实力成为投资方的相关人，你可以多去认识下。”


    朴瑞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全场：“徐智英还没来，崔社长就在那边，你现在先去找他聊聊。”


    郑宥真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她快速环视四周，目光最后锁定在崔社长身上。


    今天这老头子，就简单穿了一件蓝色衬衫，抹了发蜡的头发上隐约可见几根银丝。


    她从侍者托盘中取了两杯勃艮第白葡萄酒，步履从容地朝他走去。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崔社长，”她将其中一杯酒递过去，唇角扬起，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赏脸和我喝一杯吗？”


    崔世明闻声转头，见到她的瞬间，挂起油腻的笑容，脸皮起了褶皱。


    “这不是宥真吗？来，今晚咱们好好聊聊代言的事情。”


    他接过酒杯，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指尖。


    郑宥真正在和崔世明虚与委蛇，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跑车排气管清脆的爆裂声。


    这里是半山腰，周围很安静，只有室内放着淡淡的爵士乐。引擎声显得特别突出。


    “是俊宇那小子到了吧？”一位端着威士忌的中年男子笑着对同伴说。


    “除了他还能有谁？每次都搞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爬山都要开跑车啊！”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郑宥真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愣住了。


    俊宇？


    你别告诉我他姓金。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去门口看个究竟，可崔世明正谈到兴头上，她只能按捺住心绪，勉强维持着笑容。


    但这个名字今天出现了好几次，早已搅得她心神不宁。


    如果真的是他......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指尖一颤，手中的高脚杯竟滑脱而出。


    冰凉的酒液瞬间泼洒在她身上，那条黑裙被浸湿后，紧紧贴服在肌肤上，勾勒出尴尬又暧昧的轮廓。


    “哎呀！”郑宥真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后退。


    崔世明的目光却像黏在了她身上，紧紧盯着那片湿濡后若隐若现的肌肤，喉结滚动。他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白色餐巾，向前一步：


    “我帮你擦擦吧。”


    郑宥真内心一阵恶寒，一句“滚开”几乎脱口而出。


    这时，大门“啪”地打开了。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她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人，愣在原地。


    金俊宇就站在那里。


    他身形极高，逼近一米九的个头，眉眼锋利，冷白皮在室内光线下异常醒目。深灰的休闲西装简洁舒适，在他身上却显得凌厉不羁。外套随意地敞开，露出贴身的纯色T恤，饱满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徐智英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侧，正仰头与他低语。


    亲昵过头了。


    郑宥真的目光如无形的钢丝，带着冷意，死死地缠绕在徐智英身上。


    “这不是咱们回国接班的俊宇少爷吗？”


    “金会长给你安排了什么重要职位？以后可要多关照我们这些叔叔啊！”


    “和智英走得很近嘛，你小子眼光可真不错！你俩什么时候能传来好消息，也是你们两家的好消息！”


    金俊宇从容地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各位前辈、朋友赏光前来，俊宇感激不尽。待会一定逐位敬酒致意。”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最终猛地定格在角落的郑宥真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骤然凝滞。


    金俊宇的眼神很复杂。怨恨裹挟着哀伤，好像还藏着一点惊喜和慌乱。


    郑宥真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用尽全力，伴随着细微的疼痛。她失神僵在原地。


    不过见到他......好像还挺开心的。


    就在这时，崔世明的手伸过来了。


    金俊宇眼睁睁看着崔世明的手，隔着餐巾落在了郑宥真的锁骨上，轻轻摩擦。


    他眼中的疏离在瞬间瓦解。淬着寒芒的冷意骤然升起，凝聚成利刃，似乎下一秒就要斩断那只冒犯的手。


    金俊宇凭本能嘴唇微动，有些咬牙切齿。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能看出他的口型：


    “西八。”


    金俊宇绕过人群，随手拿了一杯威士忌，快步朝郑宥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