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眼前自杀。


    这比在二楼发现安东尼和叶莲娜的尸体还要有冲击力。


    刺目的鲜红里，不知是谁最先回过神来，轻声问：“凶手已经死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救援，对吗？”


    经历了一整天的神经高度紧张和接二连三的噩耗，他们似乎急需一个好消息来冲淡这压抑沉重的氛围。


    可惜今天注定等不到好消息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暴雨还在持续。


    没有人会来解救他们。


    他们只能在这间死了人的封闭旅馆里，再待上一晚。


    非要说的话，佩林的死勉强能算个好消息吧。至少大家可以松一口气，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凶手夜里再次作案了。


    才怪。


    简梨清楚的知道，不找出所有狼人，杀戮绝不会停止。


    强忍着惧意，她又看了眼死掉的佩林。


    他最后那一眼，看到到底是谁？


    简梨目光移动，落在洛维斯身上。


    男人拧眉盯着佩林的尸体，似在思考该怎么处理。


    最后他抿了抿唇，叫上哈德一起先把尸体搬走。


    哈德点头，转身到后厨拿了块防水布，熟练地将佩林的尸体裹起来。


    他全程一言不发，淡漠得不似在给朝夕相处过的同事裹尸，更像是在处理一块猪肉。


    看得简梨毛骨悚然。


    尸体被搬去了地下室。


    留下一地血水，缓慢渗透进地板缝。


    菲恩盯着那滩血迹，冷不丁开口：“他这么着急去死，该不会是怕暴露更多秘密吧？比如这里还藏着他的同伙之类的？”


    简梨眼底闪过惊讶，分不清这人是歪打正着猜中了真相，还是本就知晓一些内情。


    “你少吓唬人！”米娅有些生气，下意识抗拒这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的猜测。


    更何况菲恩无凭无据，在她听来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多点防备心，总好过今晚再有人不明不白死掉吧？”菲恩拉开椅子坐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德里克，“所以来假设一下，谁会是佩林的得力伙伴呢？”


    德里克掀起薄薄的眼皮：“你想怀疑我？”


    菲恩轻嗤：“呵，我可没这样说过。但有必要提醒一点，昨晚简梨昏迷时，德里克可是清醒着的。大家又怎么能百分百肯定他昨晚没出门干什么坏事？”


    “我还没闲到半夜出门乱逛的地步。”德里克语气平淡，可到了菲恩耳朵里却成了十足的嘲讽。


    菲恩脸色一黑。


    米娅指着他不离手的密码手提箱，翻了个白眼：“半夜出门的是你，遮遮掩掩的还是你。不管怎么看，也是你更可疑吧？还好意思怀疑别人。”


    她算是听明白了，菲恩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找德里克的茬啊。


    老实说比起怀疑德里克出门干坏事，她觉得德里克会在房间里干坏事才更有可能吧？


    菲恩看着被气得不轻，冷笑连连：“你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实际上和待在的猪羊没什么区别。”


    “喂，你说话最好别这么难听。”李瑞奇皱眉警告，“忘记安东尼死前也是像你这样口无遮拦的了？要是凶手真有什么同伙，那你可得小心了。”


    眼看又快吵起来，洛维斯和哈德终于从地下室回来。


    洛维斯只当这紧张的气氛是大家还没从佩林的死缓过来，便没有多问，加快动作清理掉地板上的血迹。


    很快餐厅恢复了原样。


    除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铁锈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白天没怎么吃东西，晚上也都没胃口，就简单分了点面包凑合。


    屋外疾风骤雨，一群人沉默地坐在餐桌前，只剩下细微的咀嚼食物声。


    简梨心不在焉地啃着又干又硬的黑面包，思绪越飞越远。


    既要思考这些人里还有谁是狼人，还要想想该怎么活过今晚。


    马上又要到十二点了。


    她不安地皱了下鼻子，一抬头发现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不由一愣。


    女孩小口小口嚼着面包，脸颊上的软肉鼓起，茫然地看了过来。


    她匆匆咽下嘴里的东西，似想说话，结果轻咳了两声，秀气的眉毛越蹙越紧。


    看起来是被噎住了。


    一杯白水沿着桌面推到简梨面前，几乎同时，另一杯水也从身侧递来。


    简梨下意识接住端到她面前的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玻璃质地的杯沿压在饱满滟红的唇肉上，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哽涩感消失，她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洛维斯站在她身边低声询问：“好点了吗？”


    简梨喘了一口气，点头道谢，“好点了，谢谢。”


    她放下水杯，目光触及桌上另一杯水时一顿。


    这杯水好像是从德里克那个方向推过来的。


    简梨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她一向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可刚喝了大半杯水已经很饱了。


    算了，那就再喝一小口吧。


    正准备伸手，洛维斯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男人半俯下身，递来一把钥匙。


    简梨手忙脚乱接住，听到洛维斯温和地解释：“这是你房间的备用钥匙。”


    “不过你的房间昨晚佩林进去过，晚上一个人会怕吗？用不用给你换一个房间？”他问。


    简梨眼睛一亮，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用力点了点头。


    她对那个房间的确有一点阴影，真怕今晚狼人再掏出“第三把”钥匙，闯进来把她刀了。


    “跟我来吧。”洛维斯唇角几不可察轻勾，邀请简梨一起去大厅重新挑选房间钥匙。


    就这样把人拐走了呢。


    菲恩看向德里克，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


    德里克仿佛没听到那声嘲笑，视线淡淡落在那杯未被动过的水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旅馆大厅亮着明黄色的光。


    两道影子映在墙上，洛维斯的影子逐渐靠近，与另一道娇小的影子交迭在一起。


    简梨站在钥匙挂板前，仰着头挑选钥匙。


    纠结了半晌，她最后还是选了一间三楼的客房。


    刚拿到包括备用钥匙在内的两把钥匙，屋外炸响一道惊雷。


    窗户上未封严的木板缝隙间闪过一片雪亮。


    轰隆——


    巨大的雷声震得人耳膜颤动，让人不禁怀疑那道闪电是不是劈在了旅馆屋顶上。


    灯泡嗞嗞闪动过后，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洛维斯！”简梨差点尖叫出来。


    “我在这里。”


    黑暗中洛维斯握住了她的手，冰凉触感刺激得她抖了一下。


    “怎么停电了？梨梨你没事吧？”李瑞奇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


    紧接着是好几道脚步声，都在往这边赶。


    “没事，可能是闪电引起了跳闸，我们去检查一下电箱。”洛维斯稍微提高了音量对餐厅里的人说，“餐柜右边准备了蜡烛，你们可以先点上。”


    说完，他也从前台抽屉里摸索出一根蜡烛点燃。


    又轻声询问简梨：“电箱在地下室，你是要跟我一起下去，还是我先送你回餐厅？”


    烛火一亮，女孩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洛维斯眸色暗了暗，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碾动，似在回味残存在指尖的柔软余温。


    要不要去地下室看看？


    想到地下室还存放着佩林的尸体，简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她还没去过那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她不想错过机会，咬了咬唇说：“我跟你一起。”


    打开地下室的门。


    潮湿的霉味和尘土呛鼻扑来。


    电闪雷鸣中，微弱跳动的火光难以驱散黑暗，照得幽长的楼梯阴森发凉。


    洛维斯举着烛台走下楼梯，简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地下室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墙面爬着斑驳的霉菌，尽头各有一个房间。


    一边是电箱所在的杂物间，另一边是冬天供暖用的锅炉房，佩林的尸体就暂时放在那里。


    说不清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下到地下室，简梨感觉周边温度都降低了。


    走道两头都是黑漆漆的，她有点慌，悄悄往洛维斯身边凑近了些。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一股冷气从简梨后颈拂过，她呼吸一颤。


    烛火倏地摇曳，噗嗤一下熄灭了。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简梨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地下室怎么会有风？


    呜呜，到底是从哪吹来的阴风啊？


    不会是佩林死后变成鬼找来了吧？


    也没通知她副本里会有鬼啊！


    恐惧彻底占据大脑，她不受控制的在内心疯狂吐槽。


    “电箱就在前面，你要是害怕可以抓紧我。”洛维斯的声音响起。


    简梨仿佛找到了救星，探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口。


    真的好黑。


    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亮，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里。


    “还没有到吗？”她的尾音不自觉发颤，轻轻咬住了唇。


    感觉已经走了好久。


    “快到了。”


    洛维斯的声音刚落下，简梨脚下就踢到了不知名的东西，噼里啪啦全倒了下来。


    “啊！”


    她惊呼一声，吓得紧紧抱住了洛维斯的手臂，身体瑟瑟发抖。


    肌肤相贴的距离，鼻尖萦绕着女孩身上甜腻的香味。


    男人在黑暗中愉悦地眯起眼，语气却充满歉意：“抱歉，我忘记这里靠墙堆放了杂物。杂物间就在前面，别怕。”


    在他温和的安抚声里，终于走过漫长的走廊，到达了杂物间。


    烛台轻轻磕在桌上，洛维斯找出火柴盒，再次将蜡烛点燃。


    带着暖度的烛火映在简梨白皙的小脸上，照亮了她眼底湿漉漉的雾气。


    冷汗打湿的墨色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如同一个精致漂亮的陶瓷娃娃，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呢。


    简梨吸了吸鼻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精力观察四周。


    杂物间比普通客房稍微大一点，堆积的杂物比她想象的要多，积着厚厚一层灰。


    电箱内嵌在其中一面墙上，洛维斯打开电箱检查。


    “是保险丝烧坏了。”


    说着，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根新的保险丝。


    简梨站到一旁，举着烛台帮忙照明，洛维斯动作熟练地换上新保险丝。


    一阵电流声响过，整个旅馆恢复了电力，杂物间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眼角余光掠过一抹金属反光，简梨一愣。


    “那是什么？”


    她在洛维斯转过身来时，好奇指向了杂物间角落的几个大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书籍、报纸，还有几摞书杂乱地散在外面。简梨指的，是书堆旁那几个唱片收纳箱。


    “这些都是从活动室里清理出来的。”


    “有铁锈乐队的唱片吗？我记得一楼有唱片机可以放。”女孩像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沾着湿润水汽的黑睫眨了眨。


    洛维斯回想了一下，不确定的回答：“应该有，我得找找。”


    趁着洛维斯弯腰在一堆杂物里翻找时，简梨飞快捡起了刚才瞥见的那抹金属光泽，揣进口袋。


    做完这一切，她有点心虚地搓了搓手指，佯装加入洛维斯一起翻唱片。


    最后铁锈摇滚乐队的唱片没找到，倒是让简梨翻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兄妹，身穿西装的黑发小少年揽着妹妹的肩膀，小女孩一身白色小裙子，两人站在城堡般华丽的白色房子前面，笑容灿烂。


    “这是？”


    洛维斯看了过来，眼神意外：“这是我和妹妹小时候的照片，之前一直没找到，原来是夹在唱片箱里面了。”


    洛维斯的妹妹？


    他的妹妹直到现在都没露面，应该没有参与到这场狼人杀里吧？


    看出她的疑惑，洛维斯低声解释：“她已经离世了。”


    “抱歉。”简梨有些尴尬地将照片递还给他。


    “没关系，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洛维斯弯着眼笑了笑。


    他将照片收进了衣服内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那堆唱片。


    “看来是我记错了，这里没有铁锈乐队的唱片。原本今晚简小姐应该听到他们的现场演出的……”他面露遗憾，也说了声抱歉。


    简梨连忙摆手说没事。


    本来找唱片只是她为了转移洛维斯视线，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回到一楼，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一个高大的身影等在地下室入口处，灯光落在他立体的眉骨上，一双蓝色眼睛直直朝简梨看来。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从她的脸蛋和身体上扫过，简梨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洛维斯不动声色挡住了德里克的视线：“有事吗？”


    德里克抬眼：“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如果忽略掉他并不友善的目光，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洛维斯微笑：“电力问题已经解决，不劳你费心。”


    说话间，米娅和李瑞奇也走了过来。


    两人是来换房间的。


    商量过后，两人重新挑了离212那个案发现场远一点的房间。


    拿到钥匙后，两人叫上简梨一起离开。


    直到人走远，洛维斯脸上的笑冷了下来：“安东尼有句话说得没错，你真该管好你那双恶心的眼睛。”


    他冷冷看向德里克，后者并没有发火，淡声留下一句“同样的话还给你。”也走了。


    电梯里，简梨心神不宁地听着米娅抱怨已经错过铁锈乐队演出的这件事。


    李瑞奇安慰：“没关系米娅，下次我们再一起去看。”


    “假如，我是说假如，菲恩的猜测是对的，真的有佩林的同伙，你们觉得会是谁？”简梨突然问。


    “哈德……”米娅捂住嘴，改口说，“菲恩他自己吧，贼喊捉贼。”


    李瑞奇思考后摇头：“菲恩要是凶手，不会这么高调的，应该不是他。”


    他并未深入这个话题，只当简梨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多疑，揉了揉简梨的脑袋，“好了梨梨，别担心，坏人已经不在了。明天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他们明天真的能出去吗？也不知李瑞奇的第六感到底准不准。简梨暗暗叹了口气。


    和两人分开后，她独自回到三楼。


    菲恩早已等候多时，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瞧着女孩一脸防备的姿态，他烦躁地揉乱了金发：“你也感觉到了吧？事情还没有结束。”


    简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着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男人一步步靠近，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知道狼进入羊圈还锁上门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它要吃掉的不是一只羊，而是这个羊圈。所以放机灵点，尤其是离那个德里克远点。”


    简梨咬着牙后退：“我更该离像你这种半夜拧别人门把手的人远一点才对吧？”


    菲恩错愕：“你知道是我？”


    本来只是猜测，但现在是真知道了。


    简梨一直怀疑昨晚最先拧她门把手的人，和戴狼头套的并非同一个人。


    毕竟狼人能轻松取到备用钥匙，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先拧门把手惊动她？


    她只是想诈一下菲恩试试，看他是不是那个一开始拧她房门的变态。


    没想到真让她诈出来了。


    也就是说，菲恩不是那个戴狼头套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菲恩就不危险。


    她严肃着脸，警惕道：“反正你离我远点！”趁着菲恩愣神，她推开人就跑。


    好在菲恩没有追上来。


    简梨松了口气，回到306号房快速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包搬到新换的客房去。


    站在新房间门前，她拿出钥匙，确认钥匙牌上的数字和门牌号一致，却没急着开门。


    往走廊两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她又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地下室捡来的东西。


    那也是一把钥匙。


    没有挂任何钥匙牌，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简梨心中有个疯狂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将那把捡来的钥匙插入锁孔，扭动。


    咔嚓，锁舌发出一声弹响。简梨瞳孔微颤。


    门打开了。


    她抽出钥匙又在隔壁房间试了一次，门再次被打开。


    简梨深吸一口气，她捡到了一把可以打开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


    她不确定狼人昨晚是不是用这把钥匙打开的306房间。


    但有了这把钥匙，她想躲进任何一个房间都畅通无阻了。


    简梨握紧钥匙，对于活过今晚又有了些信心。


    “铛、铛、铛”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再次响起。


    简梨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挑了一间僻静的房间躲进去。


    漆黑的房间里她小心翼翼地锁上门，紧绷着身体听外面的动静。


    窗外雨声渐细，愈发显得旅馆内阴沉死寂。


    似乎这次能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她轻吐出一口气，把自己缩在房间角落里。


    发凉的双臂抱住膝盖，她望着黑压压的窗外，默默数着时间，祈祷白天快一点到来。


    下巴枕靠在手臂上，昏昏欲睡之际，她忽的惊醒。


    雨声淅淅沥沥，后背紧贴的墙壁发出细微的震动。


    她屏息聆听。


    激烈的鼓点，狂野的贝斯，混合着主唱的嘶吼声传入耳朵。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简梨脊背。


    有人在隔壁放铁锈乐队的歌。


    来了，中秋快乐[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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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