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是人类行动的一切动力。


    这是游振业在游玄明事理之后，教给他的第一句话，那时的游玄还稚嫩，只会傻乎乎地问他们：“那你们也是因为利益才爱我吗？”


    他的小妈，或者在当时来说，他以为的亲生母亲微微眯起双眼，语气柔和：“当然不是，我们都是真心爱你的。”


    年幼的他不懂那双笑眼后面的意义。


    直到那场车祸之后，或许是因为他比医生预估的时间要早清醒了一些，又或许是他的父母已经彻底放弃了他这支跌停的股票。


    疼痛感与无力感在睁开眼的那刻铺面而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告诉他，自己应当是在医院里。


    游玄花了很久才适应医院里的白炽灯，病房内空无一人，也许是因为处于凌晨时分，周遭的一切都太过安静，只能听到医院外汽车的鸣笛声。


    “嘶。”


    下意识的颤抖带来的痛感无比剧烈，虽然脑子还不太清醒，但是游玄依旧察觉到了不对，凌晨时分的医院，为什么，会有汽车的鸣笛声？


    “情况不容乐观……”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多少几率能治好。”


    另一人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游玄听得出来，这是游振业的声音。


    医生摇了摇头：“治好几乎不可能了，能恢复正常站立的概率都很低。”


    “啧，又废了一个。”


    他的父亲，那个与他切实的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用他最熟悉的声音，最陌生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鸣笛声还在响个不停，甚至已经多到塞满了耳朵，只是这样嘈杂的声音，也没有阻挡住外面那个轻柔的声音，那应该是他的“母亲”。


    “医生。”女人的声音轻缓，比起游振业似乎多了一些担忧，“我这个年纪，还可以做试管吗？”


    他想，自己应该是害怕的，只是另一种情绪突然将他的害怕全部吞噬殆尽，余下的是黑暗，与数不清的汽车鸣笛声。


    隔着十几年的岁月，他的父母身体力行地又教了他一遍人生的第一课。


    利益是人类行动的一切动力。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后面的寥寥几年，遇见的许多人都用行为更加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直到遇见黎星河。


    最开始是不小心在手机里看到有关于对方比赛的集锦，黎星河天生就有这种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别人的目光，而游玄当然也属于其中的一员。


    他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于是开始探求与他有关的一切。


    人在黑暗的时候，会死死抓住唯一可以看见的光，那份好奇逐渐演变成执念，他想要见到这个人，于是他花了不少时间，重新获得站立的权利。


    遗憾地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谈并不愉快，游玄承认，他对黎星河这个人是有滤镜的。


    就像是粉丝对于明星的高标准，他眼里的黎星河就应当是耀眼不可接触的，所以在对方侵犯自己的领地之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竖起了尖刺。


    【你现在的感受特别正常，换做是我也会这样。】


    游玄第一次，听到别人和他说这种话，哪怕黎星河明显不是真心；但是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竖起的尖刺被这滑稽的安慰抚平。


    Ronin身为二连冠的战队，常规赛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怎么值得一提，甚至在粉丝的眼里，季后赛的名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在拿到常规赛积分第一的时候，队内没有一个人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包括游玄。


    他自小做任何事情都能够得心应手，胜利几乎是已经刻进他骨子里的东西。


    “本场比赛的mvp获得者是”


    舞台上，主持人的情绪依旧饱满，倒衬得站在她旁边的几人像是战败了一样，为了挑起观众的情绪，主持人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Galaxy。”


    游玄几乎是用气音念着这个名字，却没想到依旧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黎星河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黎星河，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狗耳朵。”


    “SW，我听得见。”黎星河指着自己的耳朵，那枚银色耳钉在舞台灯光的反射下显得异常耀眼。


    游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主持人：“嗯，我知道你听得见。”


    在钓足了观众胃口之后，主持人终于将mvp的名字念出，出乎游玄的意料，Ronin亘古不变的mvp名额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为mvp，再加上金光新人的头衔，游玄不免在采访的时候被问了许多问题。


    等到散场时分，其他人都飞快溜到了保姆车上，只有游玄因为腿疼稍稍慢了几步，与其他人拉开些许距离。


    看着身边明显刻意放慢速度的黎星河，游玄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一句：“这次是我赢了。”


    “嗯，外设给我。”黎星河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伸手轻轻按住游玄的动作，将对方身上的肩带取下，动作自然到游玄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外设包就到了对方的身上。


    偏偏这时候黎星河还要补一句：“你走太慢了。”


    “你是小学生吗？为什么一定要一起走。”游玄其实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单纯是不理解对方的这个行为。


    黎星河身上背着一个包，手里还拽着一个，倒真像小学门口接小孩的家长：“怕你丢了。”


    被当做小学生的游玄沉默了，有时候，他真的不理解黎星河的脑回路；就在快到保姆车的时候，黎星河加快步伐，将身上的两个包甩进车内。


    然后，就把车门关上了。


    游玄看着车内应旭给黎星河递了个什么东西，还没等他看得真切，对方就转身扯着他往另一边走去，地下停车场的光线很明亮，游玄很快就看到了停在另一边的红色跑车。


    那是黎星河的车。


    游玄疑惑道：“我们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不，目的地不一样。”


    车门被拉开，游玄被推上车。


    车辆平稳的在路上行使，游玄问了两句，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于是游玄干脆懒得问了，抱着对方也不至于把自己卖了的想法，整个人瘫在座椅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黎星河的声音传来：“如果困了可以睡会，路程有些远。”


    刚刚结束一场比赛，游玄的确是累得不行，他倒是不明白黎星河哪来的精力还要开车去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伴随着车内轻柔的音乐，游玄渐渐陷入了沉睡。


    等他醒来，天色已经黑的彻底，车辆也停止了运行，一股海腥味从半开的窗户缓缓飘进来，他睁开眼睛，看向黎星河的背影。


    “到了吗，为什么不叫我。”


    游玄坐起身，看向窗外，这里是一处海滩，夜晚的浪声低缓，浓墨一样的海上缀着点点亮光，倒像是星星洒落在海面上了一样。


    车门被拉开，游玄跟着黎星河踩上了沙滩，夜晚的海风有一些凉意，拂面而来，倒是把刚睡醒的那些困倦感一扫而过。


    靠近之后，才发现海面上那些亮着光芒的物体是密集的发光水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发光水母在墨色海面之上缓缓舒展。


    “这样倒挺像我们战队的队服。”


    看着如此场景，游玄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感慨。


    黎星河慢了他几步，游玄没有回头，只是在听见踩在柔软沙砾上的轻微嘎吱声时，问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带我来海边？”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大海。”黎星河的声音越来越近，“毕竟是只小鱼。”


    游玄知道对方指得是自己的游戏ID：“我的ID其实和大海没有什么关系。”


    “回头。”


    他转过身，看向黎星河，以及他手上的那个，蛋糕。


    烛火被海风吹的得摇曳，暖色的光芒漫过眉骨与鼻尖，将脸颊的轮廓晕的柔软，黎星河的脸其实长得相当有攻击性，但是游玄此刻看着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心里就像是被海水淋了一遍。


    第一次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个耀眼少年与面前的人影渐渐重合。


    他好似后知后觉一样，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


    “嗯？当然是为了庆祝我们小鱼的胜利啊。”黎星河说得理所当然，好似这事本就该如此一样，“你不是和我说，这次，是你赢了吗。”


    游玄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那句话明明是赛后说的，但是这些东西明明应该是提早准备好了的。


    “你也不想想，我们输了怎么办。”


    游玄几乎下意识的拉起卫衣帽子，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队还不至于差到连那种战队都打不过吧？”


    “说这种话，你也不怕被PEAK的粉丝打死。”


    “他们不一定打得过我。”黎星河蹲下身，看着将自己遮住的游玄，“那么，要许愿吗？我举得挺累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


    游玄抽了抽鼻子，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看着黎星河那双眼睛，在摇曳的烛火被吹灭那是瞬，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