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奶
作品:《猎鹿》 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陶国华醉醺醺地回家,睡到天快黑了还不肯醒。
陶楚见实在叫不起陶国华,许菁站在一旁抱着手干看着,陶楚猜测多半是她撺掇陶国华喝高,好耽误自己回奶奶家。
陶楚不敢一个人夜里开车出门,怕有人趁自己落单下手,既然陶国华去不了,那就拖上许菁母女。
她当着许菁的面给奶奶打电话:“奶奶,我爸喝多了,让许阿姨和许泠泠陪我一起回去看望您。”
许菁眉毛一挑,瞪着“先斩后奏”的陶楚。
陶楚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您不愿意瞧见她们——但是晚上我一个人开车害怕,好久没回来也不认识路。嗯,好的。”
许菁气得火冒三丈:“谁要跟你一起去?!”
陶楚耸耸肩:“反正我已经和我奶奶说了。你们俩要是不去,她肯定会跟我爸告状。”
陶楚回书房穿大衣,许菁看她拎起陶国华提前买好的年货,拿起车钥匙,叮叮当当地就准备出门,想到老太太的刻薄脾气,还是没忍住开口:“你等等——”
陶楚的奶奶李玉芝是江临大学新闻学院退休的老教授,丈夫去世后,一个人住在老校区的单元楼里。
她一打开门,看见日思夜想的孙女,忙上前去捧着她的脸:“噢哟,怎么瘦了这么多!”
陶楚笑笑:“这段时间比较忙。奶奶,这是爸爸买的年货。”
陶楚弯腰把几盒年货放下,李玉芝看见她身后尴尬笑着的许菁母女,点了下头:“来了。”
“是啊,妈,我们一起来看看您。”许菁说。
平日许菁跟着陶国华浑水摸鱼叫两句“妈”,李玉芝就当作没听见。
可今天陶楚在,这声“妈”就太扎耳朵了。
“叫我李阿姨就行。”李玉芝说完就揽着陶楚往沙发走,手搭在陶楚的腰上,简直抓不到肉,“不行,这太瘦了,身体怎么吃得消!”
陶楚自从上大学,一直在练散打,只是看着精瘦,身体并不弱。
不过最近两个多月没办法锻炼,肌肉是掉了一些。
刚坐下,李玉芝就打开一盒进口糖的盖子,塞了一把糖给陶楚:“太妃糖,你小时候就爱吃。”
陶楚低头看着包装精美的糖,想起小时候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爸妈才会放开一天两颗糖的限制,她一到奶奶家,就像掉进糖罐的小耗子。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兜里从没缺过提神醒脑的薄荷糖。
与之相比,现在掌心里的太妃糖像是儿时梦里的泡泡,美好但不可触碰。
李玉芝看她低着头只看不吃,拿起一颗剥去糖纸往她嘴边喂:“现在的女孩子啊,都怕吃糖长胖,一颗两颗有什么要紧的,你这么瘦,多吃点怕什么?”
陶楚愣了一下,看着奶奶殷切的笑容,还是张开嘴含了进去。
真甜啊,浓郁的奶香让人想倚靠在沙发上惬意地眯起眼睛,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就让自己再享受一分钟吧。
许菁母女看她们俩亲亲热热地聊,识相地坐在一边。
桌子上摆了不少坚果点心,许泠泠看着桌子上那盒被打开的糖,伸手去拿。
李玉芝瞥了一眼,说:“你倒真会挑。”
许泠泠抓着糖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许菁这下倒真有点生气,小孩子吃两颗糖怎么了?反正都已经打开了。
她刚准备维护女儿,李玉芝又说:“这是我学生昨天来看望我的时候拿的,是托去瑞士考察的朋友带的,因为记得我说过孙女爱吃糖。”
原来是特意给陶楚的,许菁暗骂老太太偏心,眼神示意女儿别管她、继续吃。
看着许泠泠吃进嘴里,李玉芝才笑盈盈地接着说:“我这个学生,你们也认识——泠泠,是你爸爸。噢,是你之前那个爸爸,费寻。”
许泠泠一愣,呛得咳起来,许菁连忙起身去拍女儿的背。
李玉芝本就抓着陶楚的手,看见陶楚在偷笑,她也促狭地捏了捏孙女的手掌心。
费寻是李玉芝的得意门生,跟着她读硕士的时候,带着女朋友许菁来家里吃过几顿饭,许菁就此认识了已婚的陶国华。
后来许菁再没登过门,李玉芝听费寻提过他们结婚生女的消息。
等她再见到许菁,是十几年后——和徐为容离婚不久的儿子带着许菁上门,说他们要在一起。
所以,李玉芝对许菁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连带着许泠泠也不待见——
昨天费寻上门,除了来看望恩师,主要就是来打听女儿许泠泠的境况。
他说很久没见到泠泠,她平时也不怎么回消息,不知道女儿过得好不好。
养了十几年,当爹的还惦记着女儿,想着法儿地打听近况,做女儿的怎么能半点亲情不念?
李玉芝看着许泠泠呛得通红的脸,说:“以前还没发现,怎么泠泠越长越大,和费寻看着反倒不像了。许菁,你说是不是?”
陶楚也扭头去看,许泠泠慌忙低下头,无措地去扯妈妈的袖子。
许菁挤出笑说:“女大十八变,再说现在上大学了会化妆,一天一个样,我有时候都认不出来。”
陶楚似有所悟:“仔细一看,泠泠的五官和我还有点像呢……”
许菁和许泠泠都变了脸色,李玉芝宠溺地摸摸陶楚的脸:“瞎说——”
许菁刚想顺着老太太的话说,谁知道李玉芝接着就是一句:“你比她可好看多了。”
许菁这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忍得满脸通红,连晚饭都没吃下几口。
祖孙俩吃着饭聊着天,李玉芝说看新闻上国外最近很乱,学校里也不安生,关心陶楚毕业会不会受影响。
陶楚咽下嘴里的米饭说:“说不好,可能……有的人不太好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不要紧,C大新闻学院那套未见得比我们江临大学的好,回来读也是一样的,最要紧的是安全。”
“嗯,还是有点可惜,再有小半年就毕业了——而且学籍也不好办。”
“学籍的事你不用操心,费寻就在教育口,该走什么手续问问他就清楚了。”
陶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晚上回去后陶楚收拾好带上船的行李,看了会岑乐的直播,等她中间休息的时候打电话过去。
“这几天有人联系旧手机吗?”
“完全没动静诶,明天上船我把它也带上吗?”
“嗯,带上吧。”
“我们俩到时候是装不认识?万一你爸爸认出我呢?”
“我爸满脑子都是这个局长,那个校长,点头哈腰都来不及,没心思注意小姑娘。”
“哈哈哈那就好。对了,前几天参加一个party,有个叫李跃的说‘江上寻梦号’的活动是他一手操办,我以为又是个吹牛装X的,结果一打听,他居然是李鹏程的私生子!”
“私生子?”
“对,据说李鹏程当年在酒桌上吹嘘自己的成功学,说男人要有眼光,放胆去赌。
他的第一赌是赌对了岳丈,结婚之后岳丈给钱给人帮他搞事业。
第二赌是赌对了局势,当年他一看风向不对立刻改头换面。
第三赌就是赌对了靠山,说的应该就是周秉诚,他不敢报大名。
要我说啊,他老婆拿自己家的资源去赌一个男人的良心,真是失策,结果婚内没儿子,李鹏程自己去外面生了一个。”
“那看来首航活动就是这个李跃的首秀了?”
“估计是的。当心点,这人有点疯的,那天喝多了闹起来没人拦得住,我一看情况不对就趁早溜了——对了,那些教化妆小心机、撩人技巧的视频你看了没?明天就要上船见到闻耘生了,临时抱佛脚也抱起来呀。”
“知道了知道了……”陶楚苦笑着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