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橙给了配合的答案，叶逸之也没打算放黎橙回家。


    “吃完饭再回去，给我安排的任务我总要完成。”叶逸之说话有理有据的，“不然要跟家长交代一下。”


    后半句话在黎橙的耳朵里，很明显就是一种提醒。


    两个人随便挑了一家餐厅，主要是黎橙想快点吃完饭，早点离开这个人。


    叶逸之坐在黎橙对面，把点菜的平板给她：“看看喜欢吃什么，帮我也点一份一样的就行。”


    黎橙打算把平板推回去的动作变成了划拉菜单，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


    十分钟后，两盘绿油油的炒饭端了上来。


    切得很脆的苦瓜颗粒和饱满的米饭拌在一起，凸显了此餐厅招牌上清热下火的主题。


    黎橙用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侵蚀了味蕾。


    黎橙忍住了皱眉的冲动，抬眼看叶逸之。


    叶逸之吃了一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又把平板拿过来，下单了什么东西。


    没多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苦瓜抹茶奶茶就端了上来。


    黎橙的脸比杯子还绿。


    吃了两口，叶逸之叫黎橙的名字，说有个问题想问。


    “我挺喜欢吃苦瓜的。”黎橙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个我知道。”叶逸之低头看了眼盘子里的饭，笑了一声，“看得出来你是挺喜欢……”


    叶逸之留了个话口没说完，目光落在黎橙的右手腕上：“我是好奇，你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黎橙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腕。


    今天天气热，黎橙穿的短袖，起床的时候太忙又忘了戴手表，手腕上红色的大块瘢痕就露了出来。


    看着确实很醒目。


    黎橙把手腕翻了一下，语气波澜不惊：“胎记。”


    —


    黎建霖晚上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电视里正在播放喜羊羊和灰太狼。


    黎橙抱着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摞着整整齐齐的试卷和书本。


    “爸。”见到黎建霖，黎橙放下了抱枕，“喝水吗？”


    不等黎建霖回答，黎橙去了趟厨房，端了杯蜂蜜水出来。


    她看得出来黎建霖今晚喝了酒。


    女儿已经从小棉袄长成大棉袄了，黎建霖这个老父亲有些欣慰。


    同事家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调皮，只有黎橙，从来没让自己操心过。


    黎建霖喝了温热的蜂蜜水，问今天补习的情况怎么样。


    黎橙说挺好的。


    “那就行。”黎建霖对黎橙的话也没什么怀疑，“叶逸之这孩子人不错，挺负责的。你多听听他的话。我不要求你的成绩，但好成绩还是能让你的选择更多一点。”


    黎橙乖乖地应着好。


    黎建霖看着瘦瘦高高的女儿，感觉一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去年办升学宴的时候，黎建霖不少同事说高中生压力大，也要多补补营养。


    黎建霖记在了心里，他们家都是阿姨做饭，他每每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叮嘱阿姨，多做点有营养的东西给黎橙补补。


    怎么补来补去，还是这么瘦。


    脸上都没什么肉。


    黎建霖琢磨原因，是不是黎橙已经吃腻了现在这个阿姨做的饭。


    不怎么在家的黎建霖一个月吃不了几天阿姨做的饭，黎橙吃的次数比较多。


    琢磨完的黎建霖问黎橙要不要换个做饭阿姨。


    黎橙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用。


    “阿姨挺好的。”


    这个做饭阿姨是黎建霖在黎橙上高中那个暑假重新找的，说以前就经常给上高中的孩子做饭，很有经验。


    黎橙开始跟她相处的时候还很防备，熟悉了之后发现这个阿姨人很简单，来家里就只是做饭，不管其他的事情。


    不会好奇他们家里的情况，不会突然推她的房门问她在做什么，也不会跟黎建霖说她在家的情况。


    黎橙不想让她来的时候她就不来。


    这一年，黎橙感觉自由很多。


    听到黎建霖话里有要换阿姨的意思，黎橙不得不问他为什么。


    “怕你吃腻了，之前阿姨两三个月就换一次，这次时间也够长了。”


    黎橙默了默说不腻。


    对她来说，吃不重要。


    什么样的饭都能吃，但能让她自由做决定的阿姨不好找。


    黎建霖再三跟黎橙确认了几遍，才彻底打消了换阿姨的念头。


    “也十点多了，早点去睡觉。小心长不高。”黎建霖笑着拍拍黎橙的肩，“你小时候总说以后要长得高高的，还记得吗？”


    搬到A市之后，黎建霖转进了新行业，东西都要从头学，业务熟练了之后又遇到了升职。


    忙着赚钱养家的他，跟黎橙的相处也只有三餐那一会儿，近几年更是连三餐都碰不上面。


    黎建霖能拿出来说的事情，也是好几年前的了，黎橙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长高的话。


    黎橙从小个子就不矮，在同龄人的个头里可以排到前列。


    虽然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怎么长了，现在也有一米六八的个头，加上有点瘦，视觉上就显得更高了一些。


    这也是黎橙能申请到独人独桌的原因之一——她自己认为的。


    不过黎建霖都这么说了，脸上还有些感慨，黎橙也不会扫兴地说自己不记得了。


    直接去关了电视，跟黎建霖说了声晚安。


    看着黎橙消失在房间背后的身影，黎建霖莫名有些伤感。


    想想觉得是自己年纪上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听到叶岚分享了一些关于叶逸之的趣事。


    黎建霖这个做爸爸的，总想着多赚点钱，以后不论黎橙成绩好坏，将来事业是否有成，也能给她兜一个扎实的底。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黎建霖想不起自己和孩子相处的趣事，记忆停留在遥远的过去。


    能拿出来说的，也就那几件快说烂了的事。


    长高这件事还是黎建霖刚才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刮出来的，但黎橙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黎橙小的时候像黎建霖，性格外放，活泼好动，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上小学的时候，黎建霖没少被找过家长。


    有一次就是因为黎橙早上忘了带牛奶，死活要回家拿，班主任不得不给黎建霖打了电话。


    黎建霖那时候刚好在家，就开着车给黎橙送去了。


    父女俩隔着校门，黎建霖问她牛奶这么好喝吗，黎橙说要长高高，必须喝牛奶。


    当时黎建霖还问了黎橙为什么要长高高，但现在他不记得黎橙的答案了。


    时间过得太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橙变得越来越文静。


    从一个小豆丁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不再需要黎建霖操心，青春期的叛逆期都没有。


    黎建霖好像只是眨了下眼，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以后也许会离自己越来越远，黎建霖已经想到了未来。


    不过只要孩子开心就行。


    黎建霖静立了一会儿，关掉客厅的灯之前看了眼茶几，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叶逸之转了一千块的红包。


    叶逸之：叔叔这是？


    黎建霖慢慢打字：辛苦你帮我们橙橙补习，这点就当给你的零花钱了。橙橙性格有点闷，你多带带她。


    随着黎橙长大，性格越来越沉稳，黎建霖也很少当面叫她小名。


    黎橙和他是关系平等的人，老父亲认知到这件事的时候有些郁闷，很快又接受了现实。


    黎橙越大越独立，把她当孩子看反而是不尊重她。


    那些教育书籍上都说，父母不要把孩子当成自己的附属品，要把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


    黎建霖不爱听这些观点，但都实践到了生活里，给了黎橙充分的选择权和成长空间。


    只是是好是坏，他这个父亲到现在也没看出来。


    看到钱被叶逸之接收，黎建霖心里多了一些安慰。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黎橙成绩提升不提升都没关系。


    黎建霖能看出来黎橙对叶逸之的态度跟对其他人的态度有些区别。


    应该是件好事。


    黎建霖边回卧室边跟叶逸之多聊了几句。


    叶逸之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他脱下另外一只手套，又拿起了手机。


    深夜的实验室灯火通明，陈麒光打着呵欠过来：“叶逸之，在跟谁聊天呢。”


    “一个长辈。”


    陈麒光知道叶逸之今天整个白天都不在实验室，回来两三个小时在弄他那个蛋白。


    现在他有空了，陈麒光才敢过来骚扰他。


    实验室的白炽灯光亮得刺眼，打在叶逸之俊美的脸上显得他有点不近人情。


    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又恰好中和了那些好像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说实话，陈麒光跟叶逸之认识这么久，感觉自己也不太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陈麒光有个优点，就是坚决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错。


    叶逸之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你白天干嘛去了？”陈麒光手搭在叶逸之肩上。


    见他侧头看了一眼，陈麒光立马说手做完实验消过毒了。


    “接了个家教。”


    准确来说，是给自己要了个家教，讨过来的学生。


    叶逸之把钱收了给黎橙转过去，不出所料没人回。


    但叶逸之敢肯定她现在没睡觉，大概是气得睡不着。


    “家教？”


    陈麒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叶逸之，别的专业可以说大四了可以轻松轻松。


    他们这群人，大四直接进入炼狱模式。


    没想到叶逸之还有时间和心情接家教，他是不想睡觉了吗？


    陈麒光琢磨了一番，问：“那是不是挺好带的。”


    不然也没别的解释了，孩子好带，正反馈多，效率就高，也不用费那么多力气。


    “不算好带，今天第一天上课，大获全败。”


    陈麒光更震惊了：“你带的是个魔童吗？”


    什么时候叶逸之的字典里也能出现败这个字了。


    叶逸之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是从桌子上捡起了一本书。


    书皮花花绿绿的。


    陈麒光知道这人最近有事没事就到图书馆找清静，一待就是一整天，还借一些书到实验室看。


    从上次跟着他没把他拽去聚餐，还差点饿死在图书馆后，陈麒光就再也没有跟着他晃了。


    叶逸之翻了两页才想起来纠正：“不是魔童，还挺听话的。”


    这前后听着不矛盾吗？


    陈麒光被搞糊涂了，低头一看叶逸之手里的书，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史努比》。


    “叶逸之，你没事吧。”陈麒光现在很担心叶逸之的精神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逸之：“你是缺钱吗？不然我借你一点？这家教别做了吧。”


    怎么觉得叶逸之好像疯了呢。


    “没事，不缺钱。”叶逸之想到白天小姑娘贿赂自己的话，“有个人还想定期给我转账呢。”


    陈麒光听着不对：“……女生吗？”


    “嗯，挺有钱的。”


    这个描述，怎么如此不妙。


    陈麒光甩甩脑袋，把脑子里的废料甩了出去，又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饭桌上。”叶逸之看着漫画，回答问题也就不怎么走心。


    饭桌上认识的要给叶逸之定期转账的富婆。


    这个组合简直让人心惊。


    陈麒光声音都哆嗦了起来：“那你俩，什么关系啊。”


    他现在像是自家的白菜被谁叼走了一样心痛。


    陈麒光还抱着一点幻想。


    “嗯？”叶逸之看了眼双眼无神，有点痛心疾首的陈麒光，“关系还没确定，看她怎么说了。”


    小姑娘对他防得很紧，一点近乎都套不上。


    叶逸之头一次见到这么难搞定的学生。


    这个时候陈麒光握住叶逸之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兄弟啊，你是不是被骗了。”


    陈麒光不是没听过富婆包养大学生的事情，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他兄弟身上。


    而且叶逸之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天才有不擅长的领域，那他就要当这个拯救天才的人。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钱咱可不能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