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转移的话题让黎橙反应不及，下意识把廖振洋的解释搬出来，说它喜欢吃板栗，所以叫栗子。


    叶逸之问的时候认真了，得到答案的时候却不怎么积极：“是吗？”


    黎橙不知道该怎么接，也没意识到自己可以走了。


    小猫对她又扑又蹭，牢牢地挂在了如木头一般的黎橙身上。


    叶逸之看了她一眼，拿起放在椅靠上的外套递给她。


    黎橙不解地看着叶逸之。


    “衣服。”


    黎橙一低头，看到了薄罩衫被猫爪勾出来一道长长的裂口，从领口处横到腰上，里面搭的碎花吊带一览无余。


    黎橙的脸如同熟透了的番茄，单手抓过外套就往自己的身上套。


    吊带本来是夏季的正常的穿搭，却在春季的夜里让她尴尬无比。


    或许不是衣服尴尬，只是她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叶逸之的外套松松地罩住了黎橙，显得她整个人愈发单薄了起来。


    黎橙重新把猫抱了起来，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牢牢地抠住手心。


    叶逸之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挂在一边，继续看着跟鸵鸟一样的黎橙。


    大概十来秒的时间，黎橙意识到狭小的过道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出去。


    很官方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黎橙抬脚往旁边移了一下，给叶逸之让出了一条宽敞到他们连衣角都碰不到的路。


    走到门口的叶逸之手放在门把手上，见黎橙还没有抬头的迹象，问：“我下班了，要我把钥匙留给你多待会儿吗？”


    这句话的语气倒是好心好意的，内容却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趴在黎橙肩膀上的栗子冲着叶逸之哈了几口气想替黎橙撑腰，却直接被她捂住了嘴。


    猫眼不解地看向她，没发觉新主人漆黑的眼睛里同样藏着纷飞的情绪。


    黎橙声音有些僵硬地说不用，我马上回家。


    门已经被叶逸之打开，黎橙几乎是跑出去的。


    跑到大厅，黎橙忽然刹住脚步。


    直到那个人出现，黎橙咬着唇说：“衣服我洗干净了还你。”


    “嗯。”


    叶逸之挽起了袖子，拿起前台放着的酒精洗了洗手。


    黎橙看着叶逸之手腕上一张膏药贴，才明白刚才那股陌生的药味从何而来。


    “还有什么事吗？”叶逸之看向她，“黎小姐？”


    “没有。”黎橙如梦初醒一般，跑出了医院，跑进了夜里。


    回到家之后，反复从卧室出来检查大门是否关好又走回卧室，来来回回检查了十次，黎橙才慢慢冷静下来。


    小猫跟着黎橙的动作进进出出，尾巴竖得高高的，表现得很高兴。


    却不知道它主人的心情跟它截然相反。


    外套被丢进了洗衣机里，黎橙倒满了洗衣液和消毒剂。


    等启动键开启，又手忙脚乱地捞起外套，掏出了刚才开门时随手放进口袋的手机。


    好在外套够厚，手机只沾了一点水。


    猫最终被挡在了卧室门外，疑惑地喵喵了几声。


    卧室里的黎橙坐在工作台前，手刚摸到数位板就跟被火烫了似的把手抬了起来。


    黑暗中静坐半晌，黎橙无力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回到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翻来覆去很久，黎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已大亮。


    没有窗帘的窗户毫无保留地把外面的阳光放进了卧室，地板上的光反射到天花板上，让整个卧室都亮了起来。


    黎橙接起电话，老爸黎建霖的声音温和地传过来：“黎橙，有时间约个饭吗？餐厅地址发你了。”


    约饭？黎橙看了眼时间。


    时间下午三点半。


    微信里果然有黎建霖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黎橙问黎建霖吃哪顿，午饭、下午茶还是晚饭。


    “晚饭，五点到就行。”


    黎建霖今年再次升职后忙得要命。


    哪怕在一个城市，父女俩的见面机会都很少。


    虽然还想再睡一会儿，或者干脆摆烂。


    但黎橙透过手机反光的屏幕看了一下自己的脸，最终还是决定出门之前，好好收拾一下她这人嫌鬼厌的模样。


    起码不能让黎建霖看出来她快把自己养死了。


    黎橙拿了衣服打算去浴室，刚开门就看到猫蹲在房间门口，见到她喵喵叫了两声。


    黎橙确认了一下猫碗有粮，猫盆有水，就不再管它。


    洗澡换衣服化妆一条龙忙完，黎橙终于赶在五点之前到达了黎建霖说的那个饭店。


    服务员直接给她带到了包厢门口。


    黎橙进门之前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到楼下找到了洗手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镜子里刚翻新过的人跟在家里完全两样，只是简单遮住黑眼圈，涂了底妆就显得精神饱满。


    黎橙拿出浅色的口红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沾了一下，抿抿唇，脸色又鲜活了不少。


    再次回到包厢门前，黎橙从容了很多。


    手刚把门推开一道缝，包厢里的人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来了。”黎建霖一眼就看到了黎橙，“橙子来看看，这都是谁。”


    根本都不需要排练，事先不知道有外人在的黎橙，整理了一下心情，脸上已经挂上了完美得足以应付所有场合的笑容。


    只是一抬头，这笑容就跟被子弹击中的玻璃一样，猛地炸开无数道裂纹。


    堪堪靠着本能黏连着一点体面。


    可以说是十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人，此时闲闲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一声说：“橙子好像没什么变化。”


    一旁温柔娴静的女人露出清浅的微笑：“明明就长大了，看着更文静了。”


    “是啊，是大姑娘了。”黎建霖很欣慰地笑，看到黎橙身上的衣服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更开怀的笑容，“你好像跟你哥哥撞衫了。”


    半夜还走熟男风的叶逸之，不知道为什么到白天就忽然换了一身清爽如大学生一般的装扮。


    和黎橙穿着完全同款的绿色卫衣——是今年几乎快人手一件的款。


    黎橙想，早知道就穿睡衣来了。


    心里如何惊涛骇浪，黎橙的脸上不显：“是挺巧的。”


    黎橙在家长们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安静乖孩子的样子，走到叶岚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叶阿姨，又说好久不见。


    黎橙意外于此时应该在国外的叶岚和叶逸之会出现在B市，也意外于黎建霖会把两人叫过来聚餐。


    叶岚和黎建霖谈恋爱已经是四年前，还是在他们定居在A市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两人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不过听说了叶岚的工作要在B市重新开始后，黎橙又觉得这关系也许又要升级。


    黎橙用桌上的热茶涮了涮自己的餐具，打算等下做个安静的米虫。


    放下茶壶的时候黎橙的手腕没使上力，直接一歪，旁边伸出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腕，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这动静让桌上黎建霖和叶岚都看了过来。


    黎橙重新握紧茶壶的把手，问他们要不要烫下餐具。


    身边人先把自己那套递到黎橙手边，黎橙烫完递给他收获了一句谢谢。


    “不用。”黎橙抛了两个字，觉得有点生硬，匆忙补上，“不用客气。”


    四套餐具烫完，菜也已经上全了，全是清淡的菜色。


    黎橙昨日才被摧残过的胃在喝完一碗冬瓜排骨汤之后终于缓解过来。


    通过聊天黎橙才知道，叶岚和叶逸之也是才来B市没多久。


    叶岚跟黎建霖没来得及联系，却刚好在一个会展上遇到，索性就约了一顿饭。


    世界还真是小，黎橙挑着凉菜里的小米椒吃，竟然会这么巧合。


    桌上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上。


    这些年联系没断，叶岚对黎橙的情况也有个基本了解，说在网上看到过黎橙。


    “你那些视频在国外也很火呢，我国外的同事说你的动画很治愈。”


    黎橙展颜一笑：“谢谢阿姨夸奖。”


    叶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着说：“橙子越来越漂亮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黎橙把脸上的笑容维持久了一点。


    这时候黎建霖突然一声道：“橙子，我差点忘了。你刚来B市水土不服是在哪儿看的。”


    “校医那里。”黎橙感谢黎建霖找了个话题让她能松口气。


    意识到黎建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句话。


    后知后觉的黎橙看向叶岚：“阿姨不舒服吗？”


    “阿姨还好。”叶岚看向黎橙旁边的人，“你哥哥不太好。”


    失眠、头晕、皮肤过敏。


    曾经折磨黎橙两年的症状在叶逸之身上看不太出来。


    唯有他身上的药膏味泄露出一点他在生病的事实。


    黎橙正想着应付的办法，怎么才能让叶逸之自己去校医院。


    叶逸之这个时候开了口：“不用麻烦了，我这周日约了一个中医。”


    黎橙听完眉拧了起来，今天才周一。


    “中医？靠谱吗？”黎建霖有些怀疑，“哪个医院的？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叶岚问：“这周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不能约到明天吗？”


    “不晚，感觉吃了药已经好了很多。”叶逸之笑笑，“说不定不用去医院了。”


    听着像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黎橙突然转过头去看叶逸之，语速很快道，“晚上六点江大门口见。”


    她只是不想欠他的人情，黎橙说完就不再看叶逸之，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笋吃。


    “对，还是去黎橙的学校看看好，她有经验。”


    叶岚也说麻烦黎橙带叶逸之一程。


    黎橙低声说不麻烦，应该做的。


    叶逸之看着黎橙眉心若有若无的褶皱，给她夹了几块饭店送的油炸小酥肉。


    这盘菜从上桌开始就没人动过。


    “她不喜欢吃那个。”黎建霖注意到了黎橙碗里多出来的东西。


    黎橙咬了一口小酥肉说不能浪费粮食。


    黎橙一顿饭吃完感觉跟没吃一样，除了那几块小酥肉外，嘴里基本寡淡无味。


    路过饭店前厅的时候，黎橙没忍住在柜台买了瓶可乐。


    结账的黎建霖惊讶地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碳酸饮料了。


    黎橙半口饮料吞了下去：“很久没喝了，尝尝味道。”


    见黎建霖满脸不赞同的样子，黎橙把盖子拧好：“不会喝太多的。”


    黎建霖性格很随和爽快，但当家长的理念依然老式，希望黎橙用更健康的方式生活，所以见不得黎橙喝一些奇怪的东西。


    柜台前一个等着家长结账的小学生，转头看了一眼黎橙手里刚喝了一口的原味可乐，对黎橙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她还没到要一个小学生同情的地步。


    黎橙晃了晃可乐，又喝了一口，证明自己有点话语权。


    小学生摇头叹气，更觉得漂亮姐姐可怜的。


    真的自由的人不会用力证明自己是自由的。


    跟着家长离开的小学生都快走到门口了又跑回来，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黎橙手里后立马跑开，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黎橙张开手一看。


    是一块辣条。


    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小学生施舍了。


    察觉到某个人在笑，黎橙警觉地抬起头。


    黎橙有点上头，语气咄咄逼人：“你笑什么？”


    “没什么。明天我怎么联系你？给你发消息还是打电话？”叶逸之脾气很好地问。


    “不用联系，直接见面就行了。”黎橙有些不耐道，“我会准时到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