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虞鱼的质问，孙长老这次罕见的没有怒目而视。


    他的目光再次移向七彩龙鹿，看着它灰暗的鹿角、泛黑的毛发，还有那双死气沉沉的鹿眸，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它曾经的模样——


    那时的它漂亮神骏，那双眸子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


    孙长老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颤抖的双手朝七彩龙鹿探了探，看到对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又缓缓收了回去。


    孙长老眼中流出泪水：“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躲过那散修的追杀，我也不否认心底也存了想试一试邪修功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用的念头……花花那时候陪在我身边，它与我心意相通，为了救我，主动站出来要服下那丹药。”


    “我清楚的记得，花花吃下那颗丹药后，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的模样，浑身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可是很快，那名散修便找上来了，我只能按照那本功法中的去做，竟然真的就将那散修给杀了，而散修的一身修为，竟也真能通过花花的身体，再过滤后转到了我自己身上……就那一次，我能感觉体内增长的灵力，就比得上我三年苦修！”


    “我本来在心底暗暗发誓，危机度过以后，再也不动用这邪门的功法，我舍不得花花啊，它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早已将彼此当作了亲人……可是，回来后，我日日苦修，修为进境却极其缓慢……”


    “那一日的情形便开始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就像梦魇一般……后来，在看到昔日同门竟有人已经结婴了，我没有忍住，偷摸出宗，随意找了名散修杀了，如法炮制的夺取了他的修为……”


    孙长老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但虞鱼几人已经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贪念一旦没有得到遏制，尝到甜头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会有无数次……


    花花，多么可爱又亲昵的称呼——孙长老对七彩龙鹿曾经的感情他们相信是真的，可也敌不过他越来越膨胀的欲望。


    被当作修炼邪功的容器，花花受到的伤害怎么可能小？这么多年下来，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哪怕不出今日的事情，花花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孙长老正是深知这一点，加上虞鱼忽然指认他是邪修，心头慌乱，因此孙傲天提出将花花拿去喂紫翼金环蟒时，他犹豫了许久，却还是同意了。


    不仅是因为在他越发丧心病狂的利用花花修炼邪功，两者之间的感情便已经消耗了许多，另一方面，若是紫翼金环蟒真将花花吞食了，也是在为他消灭证据。


    如今这般幡然醒悟的模样，不过是被他们抓住，事情暴露了。


    虞鱼看着孙长老痛哭流涕，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心底升不起丝毫同情。


    “那黄鹤修炼的邪修功法，也是你给他的？”


    甘烨霖身为宗主，此时自然不忘询问黄鹤的事情。


    孙长老却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修炼都偷偷摸摸，唯恐被人发现，怎么可能还送给他人。”


    “当时我只是懒得管这件事，我也不知那黄鹤修炼的邪功是从哪儿来的。”


    听到黄鹤堕落邪修这个消息时，孙长老还吓了一大跳。


    至于当初为何没理会黄鹤的求助，在他看来，黄鹤死了的妻子和孩子不过就是凡人，黄鹤的仇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金丹修士。


    以他无利不起早又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为了两个凡人去帮黄鹤找一名金丹修士的麻烦。


    孙长老这么多年修炼邪功，都只敢对无依无靠的散修下手，而且修为高点的散修他都得衡量一二。那路过的金丹修士大概率是有宗门的，孙长老是半点都没升起利用这个机会，对上那金丹修士，甚至用其来修炼邪功的念头。


    甘烨霖和虞鱼等人闻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而孙长老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的再次开口：“宗主，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您帮忙寻寻法子，看能不能救救花花，让它恢复原样……”


    “我最愧对的，就是它……”


    孙长老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是绝无活命的可能了。


    或许是临终前的幡然醒悟，傲天只要不会丢了命，他就不担心了，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却是被自己亲手害至此的花花……


    站在他对面的七彩龙鹿听到这话，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的眸子波动了一瞬。


    “呦呦……呦呦呦……”


    虞鱼听着七彩龙鹿微弱的鸣叫，脸上神色变幻，却还是如实翻译道：“它说，不必了，早在你第二次不顾它的意愿用它来修炼邪功时，它就猜到了今日的结局，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它理解你，但是它也恨你！”


    说完，虞鱼将头转向甘烨霖：“师父，七彩龙鹿还有一个请求。”


    “它希望，由它来动手，给孙长老一个痛快……”


    甘烨霖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复杂神色。


    看向孙长老，却见对方也怔愣了一瞬，下一刻却是点点头，神情中带着解脱：“这样也好，我愿意！若是有的选，我也更想死在花花手下……”


    既如此，甘烨霖忽然往后退了几步。


    虞鱼等人见此，也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往后退。


    孙傲天此时涕泪横流的还想阻止，却被孙长老喝止了：“傲天，这就是爷爷如今最好的归宿！你不必阻拦！”


    “等我死后，你离开灵龙宗好好生活，不要想着报仇，更不要误入歧途，好好的活下去，就行了……”


    孙傲天哭得身子都一抽一抽的，眼睛也肿了，却还是听话的没有再上前。


    七彩龙鹿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走向孙长老，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它如今的身体，已经破败到如此程度了。


    许久后，它才终于走到了孙长老面前。


    一人一鹿相对而立，目光交汇间，两颗脑袋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孙长老想起他人到中年才进入修仙宗门，因为天赋平庸拼命修炼，好不容易有资格进入灵兽山后，正好遇到受伤导致难产的母七彩龙鹿，临死前受到对方的临终托孤，从对方身下，抱出了一头懵懂的小鹿……


    而七彩神龙脑海中，浮现的则是孙长老满眼爱意抚摸着自己的鹿角，从它年幼不懂事抚摸到能与他并肩作战，亲昵的叫自己“花花”的一幅幅场景……


    “爷爷！”


    孙傲天悲痛的哭喊声忽然响起。


    虞鱼等人听见声音，才转身看向了那一人一鹿。


    两道身影都静静躺在地上，七彩龙鹿的鹿角却放到了孙长老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