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毫不留情关上的门，并未阻挡住楼上邻居的存在感。


    第二天，季坤是被一阵富有节奏的、类似重物落地的“咚、咚”声吵醒的。


    声音来自正上方，精准地穿透楼板，敲打着他因睡眠不足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上午八点半。


    对于通常昼夜颠倒的电竞选手来说，这简直是深更半夜。


    季坤把脸埋进枕头，试图无视。


    但那声音顽强地持续着，时而夹杂着拖动家具的摩擦声，仿佛楼上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搬家运动会。


    忍耐了十五分钟后，季坤猛地坐起身，眼底酝酿着风暴。


    他几乎能肯定，这是那个叫艾宁的小子故意的。


    最终，他带着一身低气压，戴着降噪耳机坐到了电脑前，用训练模式的枪声来掩盖楼上的噪音。


    但那种被无形挑衅的感觉，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


    下午，门铃又响了。


    季坤透过猫眼看去，是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


    他皱眉，自己并没点外卖。


    拉开门，外卖小哥核对地址：“您好，是2501的季先生吗？这是您点的‘超级海鲜焗饭’。”


    “送错了。”季坤冷声道，准备关门。


    “诶？没错啊，订单写的就是2501，季先生收。”外卖小哥坚持。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开门声和轻快的脚步声。


    艾宁从楼梯转角探出头，一脸“刚发现”的惊讶：“哎呀！小哥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的！我写错门牌号了，应该是2601！”


    他小跑下来，接过外卖，对着脸色冰寒的季坤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季神，打扰你了，我这刚搬来，还没习惯门牌号。”


    他的眼神清澈又无辜，找不到一丝破绽。


    季坤盯着他看了两秒，一个字没说，再次重重关上了门。


    第三天，类似的戏码再次上演，这次是快递，一箱沉甸甸的猫砂和一箱进口猫罐头。


    艾宁又一次“及时”出现，解释自己不小心填错了地址，并再次诚恳道歉。


    季坤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专门跟他作对。


    真正让他血压飙升的，是在周末的下午。


    他养的那只血统高贵、平时对他这个主人都爱答不理的布偶猫“元帅”，趁他开门取东西的瞬间，灵活地溜了出去。


    季坤放下东西追出去，却看见令他心肌梗塞的一幕。


    艾宁正蹲在楼梯间，手里拿着一小条撕开的、香气扑鼻的鳕鱼干。


    “元帅”那颗高傲的脑袋，正亲昵地蹭着艾宁的手心，粉色的舌头一卷，就将鱼干卷入口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艾宁纤细的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它甚至舒服地眯起了冰蓝色的眼睛。


    “元帅！”季坤的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布偶猫“元帅”闻声，只是懒洋洋地回头瞥了自家主人一眼，然后又转回头，继续用脑袋顶艾宁的手，示意还要。


    艾宁抬起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纯然的笑意：“季神，这是你的猫啊？它好乖好可爱，一点都不怕生呢！”


    他抱起吃得心满意足的“元帅”，走到季坤面前，递还给他。


    在交接的瞬间，艾宁的手指无意地擦过了季坤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季坤迅速抱回猫，感觉手背那点温度有点灼人。


    他看着在艾宁怀里温顺得像团棉花的“元帅”，此刻在自己怀里却开始扭动挣扎，一副想要重回“温柔乡”的叛徒模样。


    “它比较挑食。”季坤硬邦邦地解释了一句，试图挽回自家“逆子”和自己这个主人的颜面。


    “是吗？”艾宁眨眨眼，笑容纯良，“我看它挺喜欢我这个小鱼干的，是我特意买的进口牌子，看来没买错。”


    季坤：“……”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跳舞了。


    接连几天的“邻居骚扰”让季坤心烦意乱。


    晚上，他登录了那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小号——“坤”。


    几乎在他上线的瞬间，游戏界面右下角的好友列表就跳动起来，那个熟悉的、带着粉色小花朵的ID【宁静致远】发来了消息。


    【宁静致远】：老公！你终于来啦！(?ω?) 等你半天了！


    看着这熟悉的称呼和颜文字，季坤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丝。


    这个网络另一端的“老婆”，是他游戏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坤】：嗯。刚忙完。


    【宁静致远】：感觉你今天杀气好重哦，刚才匹配赛那波，你冲得像个战神，我奶都差点没跟上！(⊙?⊙)


    季坤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现实中那些破事，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但对着这个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数据世界的“老婆”，他反而能卸下一点防备。


    【坤】：遇到个烦人精。


    【宁静致远】：啊？谁敢烦我老公！告诉我ID，游戏里我去追杀他！杀到他退服！(｀へ?)


    看着这护短又充满活力的回应，季坤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在屏幕那头气鼓鼓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坤】：不用。不是游戏里的。


    【宁静致远】：诶？现实中的？那……那更可恶了！现实里我帮不了你，那我给你画圈圈诅咒他！让他走路踩到乐高！喝奶茶没有珍珠！(╯‵□′)╯︵┻━┻


    幼稚又毫无杀伤力的诅咒，却让季坤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只是模糊地提了一句。


    【坤】：一个……不懂事的新人，有点嚣张。


    【宁静致远】：哈哈哈，能让老公你这么评价，那肯定是相当嚣张了！不过老公最厉害啦，下次见面，在游戏里狠狠打爆他！我给你摇旗呐喊！ヾ(?°?°?)??


    和“老婆”插科打诨地聊了一会儿，又一起下了两趟副本，季坤感觉胸口的闷气消散了不少。


    他关掉游戏，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艾宁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以及“元帅”在他怀里乖巧的模样。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两者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一个是不知天高地厚、手段低级的新人邻居。


    一个是贴心可爱、默契十足的线上老婆。


    界限分明，不容混淆。


    只是，他隐约觉得，楼上那个“烦人精”，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种精准踩在他雷区上的行为，真的全都是巧合吗？


    季坤皱了皱眉，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或许，他只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