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吴氏身旁的嬷嬷插了话，“这些年，老爷心怀愧疚，给夫人请过许多大夫，连太医院的张太医也请来了，只是……”


    老奴婢话说到一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才又说道：“只是夫人心里还在为那件事斗气，请来的大夫都被打发走了，长此以往，老爷也就不再找大夫，而老奴去替夫人求的各路神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女子寒气入体，又恰是湿冷季节，难免疼痛。”


    沈清辞于是将老太太的手平铺到矮桌上，细细诊起脉来。


    微微跳动的脉搏，沈清辞诊了又诊，皱起了眉头：“每位大夫都当真如此说？”


    老嬷嬷和孙吴氏对望一眼，点了点头，看着沈清辞的面色，担忧得跟着皱了眉头：“难道……夫人的病并非那些大夫所说的那样？”


    “寒气入体不假，体内湿气重也不假，可这些无非是加重疼痛的因子，即便不体寒、不体湿，夫人这服过堕胎药的体质也会自然疼痛，再加上小产后……”


    “你说什么？”


    孙吴氏原本沉稳的面色忽然一变。


    “夫人您不是曾经小产过吗？”


    沈清辞只当是孙吴氏受不了刺激，对孙翰林恨之入骨，一气之下服了堕胎药，流掉了怀大的孩子。


    “我是小产过，可我从不曾服用过堕胎药！”


    孙吴氏面色沉痛，一提起那个流失掉的孩子，她便回想起那种切肤的疼痛。


    当时也是个寒冬化雪的日子，她躺在冰天雪地里，任体内的孩子一点点流失，却毫无办法。


    心宛如用刀剜一样的钻痛。那一天，她同时失去了爱情和孩子。


    沈清辞仔仔细细地把脉又把了把，笃定道：“夫人，确实是服用了堕胎药，在加上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才至于小产的。”


    “您当时已经过了头三月，正是稳胎的时节，如果不是堕胎药，胎气最多会腹痛，让胎儿不适，但也不至于小产。”


    “这堕胎药是极寒之物，对女子伤害极大，您小产后未及时调理，已经在腹中落下了病根，不仅那之后再也不会怀孕，也会削弱您天然的体质，让您更容易受寒、受冷、染风湿，同时……”


    沈清辞的话微微一顿，眼睛里有些许不忍：“从前胎儿生长的地方被剥离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久经糜烂，已经烂在您肚子里了，也因此，您才会常常腹痛。”


    孙吴氏显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快开窗透气！”


    沈清辞尖声叫喊道，和轿子里的婢女一起将轿子的窗户都打开。


    空气流动起来，沈清辞用手挥了挥，上前去掐了掐老妇人的人中。


    孙吴氏一口气终于喘上来。


    “绕到那边的后院处，人少一些的地方，我这医馆还有一道后门，您若是不嫌弃，可到阁楼上小憩一会，我再替您细细诊治。”


    年纪稍长的老妇人在听了这个诊断后，还是难受地红了眼眶，终是点了点头。


    马车于是从小道里绕到了后院，沈清辞亲自搀扶着老太太进了门。


    阁楼上，本在暖阁治疗的小婢女从窗户里看到这熟悉的人影，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大夫人……大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辞把人带进秘密阁楼里后，就关上了门。


    屋内烧着炭火，孙吴氏斜靠在床上，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


    “我原以为，是我福薄缘浅，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人为的！都是那**害我！”


    孙吴氏的记忆回到多年前的冬季，她有孕的期间，孙王氏跑得很是殷勤，日日往她房里送鸡汤，她当时心思浅，每日都礼貌地尝了一两口。


    “那堕胎药必然不是一日用了足量下的，而是在您体内慢慢堆积，都最后，您一动怒，便兵败如山倒似的，全都崩坏了。”


    “也正因为如此，您才多年体寒。这身体的削弱，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


    沈清辞边说着诊断结果，便在药箱子里翻翻找找，凑出几味药来，清点完毕，放进阁楼里的药罐子里面慢炖起来。


    又起身，寻了笔墨，在纸上写下几个方子。


    待方子写好，那炖煮的药也差不多了，沈清辞倒了一碗，亲自递给孙吴氏。


    “这是可止镇痛的药，您这病是老病根，医治和止痛必得同时进行，往后您若几时痛得受不住了，便服一贴这个药，可保几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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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


    老嬷嬷接过药汤，一勺一勺地喂进孙吴氏嘴巴里。


    沈清辞于是将另外的方子放进孙吴氏手里。


    “这是医治顽疾的药方子，我知道您不愿让人知晓这件事，里面的药材，我都用寻常的补药替代了名字，等会我会让伙计把药材都用补药的包装纸放好，您回去后，照着药房煎药就好。”


    “切记，药用完了，再来找我开，切不可让人发现您用药的真实药材。”


    沈清辞嘱托完这一切，又亲自盯着药材过了一遍，才放心地将药材交给了老嬷嬷。


    想到深宅大院里明争暗斗，凡事都得留个心眼，沈清辞便把每种药材都拿出来，教老嬷嬷和孙吴氏亲自辨认了一遍。


    眼下病是看得差不多了，孙吴氏却依旧瘫软在座椅上，闭着一双眼睛，面庞上是沉痛与难过。


    换做是谁，突然之间要面临这样惨痛的事实，都是难以接受的。


    况且年轻时的孙吴氏心地善良，把旁人对她的好都点点滴滴记在心里，见孙王氏一日不落下地殷勤送鸡汤，还一度心底里感激人家，后来退居后院时，也是她亲自把孙家后宅的掌家之权交付到孙王氏手里的。


    过去这许多年，她从未怀疑过这个女人。


    孙吴氏攥紧了拳头，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


    “事关我儿，决不能就这样算了！此前是我糊涂，误把歹人当亲人，日后，我必将她欠我的所有，一一讨回！”


    那日之后，京城里倒是多了许多关于孙家的传闻。


    说是从前只一心精心礼佛的大夫人，忽然管起家中的长短来了。


    沈清辞向来对这些京都里的八卦新闻不甚关心，只是事关孙吴氏，她就多少留了个心眼。


    只道是从医馆里秘密返回的翌日，孙吴氏就忽然在晨昏定省时询问起了孙王氏家中的账本。


    现下朝中流派不明，正是康德帝对京城里对京官查的严的时候，孙翰林平日里借着权势谋私利的事儿没少干，家中的田产都以两位夫人和孩子的名义偷偷置办了许多，家中并不缺钱。


    正是寒冬腊月，孙吴氏房中却连几块上好的梅花炭也供不起了，孙吴氏就揪着这个由头查起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