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的喧嚣，如同黏稠的潮水，包裹着洛明玦僵立的身躯。说书先生那句“怨魂归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摇摇欲坠的神魂，带来一阵阵眩晕与刺痛。右脚踝上冰晶锁链传来的禁锢寒意，与周遭活生生的烟火气形成诡异对比，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尊被丢进沸水里的冰雕，正在从内外同时崩解。


    他试图挪动一下僵硬的手指，却引来锁链更深的收缩，冰冷的规则之力勒入骨髓，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一个被剥夺了力量、囚禁于凡俗的“炉渣”。那些关于清静峰、关于琉璃心、关于千年前那场惨祸的流言蜚语，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撕扯着他记忆的封条，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假难辨的疮疤。


    就在这时，客栈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裹挟着外界尘土与凉意的风卷入，暂时吹散了些许堂内的油腻与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仍在议论“怨魂”的酒客，都不由自主地被门口的光影吸引。


    一道身影，逆着光，迈步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质地普通、甚至有些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衣。并非记忆中的霜白，也不是魔窟里的暗红，而是最寻常不过的凡人衣着，宽大，朴素，掩去了其下所有的轮廓与气势。


    来人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以及一抹……略显苍白、却弧度优美的……薄唇。


    他步伐从容，不疾不徐，走在油腻的地板上，竟未发出多少声响。肩上搭着一个陈旧的褡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些杂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奔波劳碌的……行脚商人或落魄书生。


    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威压气息。他与这客栈里其他的凡人酒客，似乎并无不同。


    然而，就在他踏入大堂的瞬间——


    洛明玦……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苏醒，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闷痛！额角那道幽蓝裂痕下的暗金骨茬，毫无征兆地……灼烫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着！


    是他？！


    不……不可能！


    这衣着，这气息，这平凡的姿态……怎么可能是那个……冰封万里、恨意滔天的萧烬雪？


    可是……这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与刺痛……绝不会错！


    洛明玦僵立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混乱而急剧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个青灰色的身影，看着他穿过喧闹的大堂，对周遭投来的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柜台的方向。


    客栈的柜台后，站着个胖乎乎的掌柜，正打着算盘，一脸精明。


    那青灰布衣的男子在柜台前站定，抬手，轻轻敲了敲台面。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一间上房。”男子的声音响起，清泠，悦耳，却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语调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谈论天气。


    这声音……


    洛明玦的心脏又是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像！太像了！却又……有哪里不对？少了那份刻骨的冰寒，多了几分……刻意为之的……平凡？


    胖掌柜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普通”客人，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客官，不好意思，上房没了，只有通铺了，您看……”


    男子沉默了一下。斗笠的阴影下，那抹薄唇似乎……极轻微地……抿了抿？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并不强烈，却让近在咫尺的胖掌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干净的，单间。”男子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胖掌柜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改口：“有有有！刚好有一间客人刚退的，朝南，干净！就是……价钱稍微贵点……”


    “可以。”男子干脆利落地从褡裢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模仿的……优雅。


    就在他付钱转身，准备跟随伙计去房间的刹那——


    许是洛明玦那过于直勾勾的、充满震惊与混乱的注视太过明显。


    那青灰布衣的男子……脚步……微微一顿。


    他……并没有完全转过身。


    只是……斗笠……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那低垂的帽檐之下，一道……目光……极其短暂地……扫了过来。


    落在了……洛明玦的身上。


    那是一道……怎样的目光？


    平静。漠然。空洞。


    如同在看……一件家具，一块石头，一个……与这客栈里其他嘈杂背景……毫无区别的……存在。


    没有恨。没有怨。没有玩味。没有审视。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熟悉感……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目光一触即收。


    男子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确认了一下视线来源的无害，便继续跟着伙计，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青灰色的布衣下摆拂过积着灰尘的木质台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根本没有认出他？


    不！不可能！


    那灵魂的共鸣！那骨茬的灼烫！绝不可能出错！


    他是装的！他一定是装的！


    洛明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种被彻底无视、彻底抹杀存在的屈辱感，混合着巨大的荒谬与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要冲上去，抓住那个人的衣领，质问他，撕下他那张虚伪的平凡面具！


    然而——


    右脚踝上的冰晶锁链……猛地……收紧到了极致！


    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告之意，如同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将他所有妄动的念头，都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青灰色的背影，不疾不徐地……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无踪迹。


    大堂里，喧嚣依旧。说书先生又开始唾沫横飞地讲着新的段子，酒客们划拳畅饮，仿佛刚才那个青灰布衣男子的出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只有洛明玦。


    依旧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孤岛。


    耳边回荡着那平淡陌生的声音，眼前残留着那空洞漠然的一瞥。


    灵魂深处，那强烈的共鸣与刺痛，还在疯狂叫嚣。


    可现实，却冰冷地告诉他——相逢……不识。


    萧烬雪……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是将他当作蝼蚁般不屑一顾？还是……这又是一场……更加残忍的……新游戏？


    洛明玦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脚下……冰冷的地面。


    看着那根……没入阴影中的……锁链。


    一股比魔窟更深、比冰原更冷的……寒意，从锁链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忽然觉得，比起那刻骨的恨意，这种……彻头彻尾的……陌生……


    或许……更加令人……绝望。


    本篇文已经到了中偏后的位置[加油]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多，我第一次写这么长长长长的小说[加油]我妈也看[柠檬]6，最近在出书[可怜][可怜]挣了一些钱，我怕大多数作者的最后一张的作者有话说，都看了一下，有人也有这种小众爱好吗？话说别的作者大大对我们都是倾注心血[垂耳兔头]（这里没说我不爱笔下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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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Chapter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