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闵金瑛走过来，抱着手臂在王怀钦身前两步远处站定。


    王怀钦似乎没有听懂她话中揶揄，也没有读懂她面上嘲讽。他话音更温和：“好久不见，阿瑛。”


    闵金瑛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往上扬两分。


    这表情。洪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闵金瑛把亲子鉴定报告往他脸上甩那天也是这个表情。


    闵金瑛率先发难：“闵金玺走的时候你都躲在云南没回来，怎么？我爷爷的葬礼上，闵家三辈子攒的亲朋关系都出现了，终于能请动你了？”


    王怀钦表情如旧，连眉头眼皮都没有动一动：“我从小到大都在闵家的屋檐下玩，叫你的姑姑作姑姑，叫你的爷爷当爷爷。来送家人最后一程，阿瑛，你非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闵金瑛翻了个白眼：“收起你假惺惺的一套，闵金玺刚死你就去西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兄弟骨灰都还没凉呢，就开始抢东西了。一如既往，伪君子，真小人。”


    洪宇偷偷瞥了王怀钦一眼。


    “哪里抢得过你。”王怀钦发出轻轻的一声笑，“越南的那个港口群，你不是已经拿到第一批港口的独家经营权了吗？”


    闵金瑛话语风轻云淡：“是啊，我向来效率高做实事。王哥，时代变了，你人虽然不年轻了，可也不能放弃进步，少给我来那一套。”


    一个目露寒光，一个面色不豫。


    不过眨眼，王怀钦又换上刚刚没有丝毫破绽的一面春风：“我心意尽到了，还有公事要忙，节哀。”


    闵金瑛微笑不鞠躬：“有心，不送。”


    仿佛刚刚的针锋相对不过是幻觉，王怀钦转身离开，闵金瑛陪在身侧送了半路才停住脚步。


    “王怀钦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闵金瑛转身回来面对洪宇，兜头就是这么一句。此刻洪宇是清楚了，眼下的怒火是明白对准他的。


    “只是你姑姑让我送他进来，然后叫你出去找她。我还没来得及替你找借口，你去吗？不去的话我去跟她说。”


    闵金瑛撇撇嘴：“我去找她。”


    “哎，闵金瑛……”


    步子都迈出去了，却因为洪宇这一声停住。闵金瑛扭过脸来看他一眼，缓缓把脚步转回来。


    她打量洪宇面上神情，重复刚刚的问题：“王怀钦跟你说什么了？”


    洪宇的手摸进衣服口袋，捏出一张名片来，递到闵金瑛面前：“他说美国有个专家团队，有希望能让我妈妈醒过来，给了我这个。”


    少年把薄薄名片往前送，一脸乖巧又无奈，低着头抬着眼，等着闵金瑛下裁决。


    “这还差不多。”闵金瑛满意地抽走洪宇手里的名片，正反看了一遍，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会让人去查，如果靠谱，我把人请来深圳会诊，你……”


    她指尖往外，悬在洪宇的眼前，“少听别人胡说八道，闵家相关的人都是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尤其是这个王怀钦，毒蛇一条，你离他远点儿。”


    洪宇点点头。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洪宇淡道：“他跟我说，闵家人对你很恶毒，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比我瘦，更比我弱，说你像小鹌鹑一样，在闵家不敢高声说一句话，不敢迈步做一件事，低着头走路，泡茶都会手抖。”


    闵金瑛脸色霎时铁青。


    洪宇追问：“他说的这些是谎话吗？”


    “他放屁。”闵金瑛咬着牙挤出一声咒骂，抬起下巴瞪着洪宇：“我什么时候都比你强。”


    她说完自己先皱起眉头：“我跟你这个小屁孩儿比什么。现在所有都是我自己挣出来的，我闵金瑛永远比闵家任何一个人，比他王怀钦还要强。”


    洪宇开口还想再说什么，闵金瑛手指一抬：“如果让我知道你跟王怀钦勾搭上，我一定会把你的腿打断。少废话，你出去跟我姑姑说，二叔拉着我说话，我走不开。去！”


    洪宇悻悻，倒没有敢违拗闵金瑛的意思，压下要问的问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向外。


    人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出生在世界上，最终也以相似的方式化为一坛骨灰。


    闵家老爷子的葬礼盛大，政商齐集，墓碑落定后悉数离去，走到最后的，也还有闵堃和闵金瑛姑侄，再加上一个洪宇。


    闵金瑛的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看了眼屏幕，出声提醒闵堃：“姑父带着小珂还在外面等呢，姑姑，走吧。”


    闵堃低头擦擦眼泪，回身看向闵金瑛，又看向洪宇：“你太爷爷走前回光返照，还念过你的名字，好好读书，跟着你姑姑学做生意，以后要撑起闵家。”


    闵金瑛耸着肩膀低头笑，心中几分讽刺掺一丝悲凉，眼下几个真跟闵家这一房有血缘关联的，以后都不进这闵家墓地。被寄予厚望要撑起闵家的，也跟这里的人没有半分关系。


    “你不要老欺负他。”闵堃说着握住闵金瑛的手，又拉起洪宇的，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交叠，“血浓于水，我们是一家人。”


    血浓于水？呵呵。稀得很。


    闵金瑛抽回手来，扶住闵堃的手臂：“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吧姑姑，再哭您这眼睛就不要了。”


    闵堃被闵金瑛半推半架着送到墓园门口，三两步后就要上车，还回身来叮嘱闵金瑛送洪宇回怡福花园，起码姑侄一起吃顿晚饭。闵金瑛答应连连，她才半信半疑地上车。


    闵堃的女儿在车门打开的一瞬探出脑袋来，冲着闵金瑛大声喊一句表姐再见。闵金瑛这才笑起来，俯身朝她挥挥手，一直起腰来，看着闵堃的车开走，立刻拨通电话。


    “连湘，你开车来，送洪宇回怡福花园。”


    “你今天回去吃饭吗？”


    洪宇对闵金瑛这阳奉阴违毫不意外，看着她利索地脱下孝帽孝服，翻叠两下就塞到他怀里。


    “不回。”


    闵金瑛回答干脆，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打理打理头发，那屏幕忽然一亮，她接起电话：“对，你往里开，我看见你了。”


    洪宇顺着闵金瑛的视线往外看，一辆月白Panamera，他认得这车闵金瑛开过，不过次数不多。只是闵金瑛向来事事张扬，开这样低调的车，让洪宇都印象深刻。


    车停在跟前，闵金瑛没立刻上车，是驾驶室的人先开门走下来。这开车的人洪宇也认得，上次在拳馆匆匆见过一面，闵金瑛的小男朋友，叫陈玄。


    陈玄关了车门走到闵金瑛身侧，手自然搂在她腰上，低头看她半晌后笑着说：“守灵熬夜忙进忙出的，我看也没有黑眼圈啊，这不是挺好看的。”


    闵金瑛笑着一踢他小腿：“困死我了，赶紧回家吃饭睡觉。”


    陈玄软声说好，又补充：“我让阿姨放假了，刚刚去买了点蛤蜊在家养着，做蛤蜊豆腐汤？”


    “我累了这么多天你就让我吃这个？”


    “不是前两天你说想喝蛤蜊汤吗？还有别的，其中一道而已。”陈玄说着，提起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个小巧保鲜盒，“打包了抹茶糕和芝麻卷，先垫垫。”


    “不吃，脏手。”


    陈玄笑着打开保鲜盒，递到闵金瑛眼前：“切成小块了，有牙签。”


    闵金瑛挑起一块放入口，忽然想起洪宇还在旁边，捏着保鲜盒递过来，满眼都是嫌弃，说：“臭小子，吃点。”


    洪宇看看糕点，看看闵金瑛，目光落在陈玄那张变冷的脸上，捏着牙签挑起一块。


    陈玄把保鲜盒从闵金瑛手里拿过去：“吃点就好了，等会儿还得吃饭呢。还要等多久？”


    闵金瑛一看手机：“快了吧，这墓园的停车场远着呢，上回我开都迷路了。”


    正说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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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往停车场的指示牌旁终于开来一辆车，缓缓停在闵金瑛跟前。闵金瑛一拍洪宇的肩膀：“上车吧，连湘会送你回怡福花园，我这两天得出差，周末尽量回去吃顿饭。我姑姑要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洪宇点点头，又看了陈玄一眼，绕过去上车关门。


    闵金瑛一捏陈玄的脸颊：“走吧宝贝儿。我回去要一觉睡到明天中午。你早上起来去健身房不许吵我。”


    “你不是说周末回来和我一起去香港逛逛？还要回闵家老宅吗？”


    闵金瑛上车坐副驾，放低座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由得陈玄俯身过来给她扣安全带。


    “一顿饭而已，要么你也跟我回去吃饭，从罗湖口岸去香港，也挺方便的。”


    陈玄单手撑住座椅靠背，附身在闵金瑛唇上轻轻咬一口：“不去，你也别去了。”


    “那不行哦，再怎么说也是我小侄子，得去看两眼，不然我姑姑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陈玄亲着她的嘴唇，字音含糊：“别去行不行？别去了。”


    “别闹。”


    陈玄身形一愣，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撒开手撑起身来要回去坐正。


    闵金瑛伸手就把他脖颈勾住不让走，眯着眼睛看他，“你怎么回事？以前没这么爱作啊？我最近是忙闵家的事情多，可我不都从越南赶回来陪你了。”


    陈玄一脸不情愿，拉开闵金瑛的手要直起身去开车，可闵金瑛哪里会放过人，腿一勾就把他的腰控住，一双眼直勾勾看进陈玄眼睛里。


    “到底闹什么？”


    “来深圳之后，你所有心思都在闵家上，我在这儿就认识一个你，你让我怎么办？”


    闵金瑛张嘴有些愣神，她想说不是她非要陈玄来深圳啊，不是刚知道闵金玺死了，她就跟陈玄说了自己要把重心放回深圳去，分手了对两人都好。是陈玄自己非要放弃北京的大好前途南下的。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可闵金瑛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说，要真说了陈玄得恨自己一辈子。


    她也不能跟陈玄解释那些什么遗嘱什么亲子鉴定的破事，不是为了让陈玄别多心，也得是为了少一个人知道，她在闵家在闵氏集团就少一分风险。


    于是她换了笑容，捧着陈玄的脸揉一揉，“血浓于水啊，我小侄子多惨，爹死了妈躺医院里头也跟死了没两样，我不管他，不管闵家这摊子事儿，谁来管呢？你不能让让他？等过阵子他能独立了，我也就闲下来一些了，再好好陪你？”


    陈玄拧起眉毛，想反驳的话张口说不出，末了只有一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就比他大三岁不到，我凭什么让他啊？”


    闵金瑛笑得更欢，歪歪脑袋仍躺在座椅里，伸手在陈玄脸颊边勾了勾，他推开她的手，她不说话，又伸手凑上去，用指尖一路慢条斯理，从脸颊到耳边过脖颈，一路将皮肤从白变红。


    陈玄受不住了伏身回来，看闵金瑛一双眼睛里的张扬得意，低头要吻她，却被推着肩膀拦住。


    “这回能不能拿捏住闵家，对我很重要。你不让让他，那算让让我。让让我总可以了吧？”


    陈玄心头一颤。忽然想起他刚大二开学的时候跟闵金瑛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礼堂内人潮汹涌，都是争着过去看闵金瑛的，看这位传奇中的知名校友到底是何风度样貌，怎么就低分毕业但掀动商海风云。


    可人人挤到前面，却没有人真的敢跟她说话。


    只有他上前，连旁边校领导和老师还在都没管，问她能否接受校报社采访，讲讲作为知名校友的创业历程，谈谈回来设立的学生创业基金项目。


    闵金瑛当时一双眼睛漆黑又明亮，里头是睥睨一切的倨傲，却还有对他的关注和玩味。


    她托着下巴看他半晌，展颜一笑时让他心脏都漏了一拍：“现在吗？我倒是还有两个小时。”